清晨暖阳,三王府在鸟乐之中逐趋热闹,下人皆起身干活,空旷的路上多出几个扫地的人,终于是不那么落寞。
亭台高楼,翘角屋檐,纷纷镀上一层金黄,瓦砾似有了人性,发出柔和的光,无一不显示出“和”字。
洛悠然提水走在青砖路上,木桶中清澈的液体来回晃动,洒出一些来,湿了鞋边。她也不恼,继续拎着朝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小路走去。
本该是一个令人享受的清晨,忽的响起一声喝骂,打破了宁静,兀的让人好心情变得一团糟。
“离殇!你会不会提水?”何燕儿扭着身姿刚从项恒房里出来,一路踩过湿了的小路,蹙起眉头嫌脏,一看远处害得她湿鞋的竟是离殇,怒气便蹭蹭往上蹿,加之昨日项恒不知为何帮了洛悠然,更是气得她满脸通红。
女人善妒,何燕儿可以说是极品。若要论这王府里有谁她放在眼里的,恐怕也只有项恒了。因着脾性不好,其她小妾也是不待见她,她心里不悦,自然要找好欺负的对象,刚好,离殇便是!
“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洛悠然出声辩解,凭着现代的相处模式,她认为人该都是有礼可讲,只要稍作解释,有什么能解不开?
况且洛悠然平常就是不争的性子,甚至有些懒散,做什么事都喜欢慢腾腾,却是个乐观派。纵使境况不佳,她亦是埋了在心里,照样过下去。什么不是活?既然都一样,又何必没事找事尽挑一些不愉快的事挂着?
“不是故意?我看你分明就是吃了豹子胆!难道你不知道我会从这条路过?还洒了这么多水!”何燕儿撒泼,开口便胡乱对号入座。
“奴婢怎么知道你要从这过?”洛悠然放下木桶,也跟着起了火。
“好啊!还顶嘴是吧?”何燕儿想不到向来被她欺凌惯了的人也会有反抗的一天,抡手朝洛悠然脸上要打。
谁知洛悠然一把捏住何燕儿的手腕,双眸怒瞪,俨然真的气愤了,一张本就骇人的脸如此看来,竟吓得人两股战战。
“你这是没事找事!吃多了撑的?”洛悠然咬牙切齿,捏着何燕儿的娇嫩手腕一阵用力。虽说她是个脾气还算好的人,可也不是软柿子仍人拿捏!
“你,你这贱婢!是要逆天了你!”何燕儿红唇一抖,气得小脸煞白。
跟着何燕儿的丫鬟此时也被吓到了,愣了好久才冲上去一人抓住洛悠然一只手,大喝道:“大胆!居然对夫人无礼!”
洛悠然连着挣扎了几下,双手被两丫鬟掐得几乎有了血印才疼得放开手,嘴上却是不停:“以为做个妾就无敌,靠个男人就飞天,除了靠别人,你还能做个什么?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人!随便抹点胭脂水粉就当自己真是美人了?有本事你就卸了妆去见见人,看谁看得上你?”
“你!你这贱婢,我非打死你!”何燕儿气得翻白眼,仗着洛悠然无法还手,阴狠的朝着她的小腹一脚踢过去。她知道那是女人最脆弱的地方,她就是要让洛悠然成为耻辱!
一声闷响响彻院子,洛悠然咬牙没有痛呼出声,两眼死死的盯住何燕儿,从未如此怒过,火从心烧:“你这女人如此恶毒!要踢你便踢死我!不然从今我绝会放过你!”
何燕儿想不到洛悠然脾气这么硬,生生被她的目光以及恐怖的脸吓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道:“贱婢还妄想对主子无礼?!你,你给,给我,今晚巡夜去!不准睡觉!”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何燕儿出生的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从小欺善怕恶惯了,要真跟别人惹上什么,她懦弱的性格便暴露出来,连要罚洛悠然都跟她暴躁的作风不符了。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两个丫鬟虽是压着洛悠然,力道都不由变轻,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只等让她们放手。
“我们走!”何燕儿强作傲气,极度不自然的哼了一声,从洛悠然身边走过。
洛悠然被扔下,全身砸到地上,沾了混合了水的灰尘,连衣衫都肮脏不堪,狼狈至极。
她捂住小腹,表情痛苦,苍白的唇却勾出一抹弧度,好似要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欺善怕恶的小人!洛悠然暗骂,拿出阿Q精神,心想那人以后是再也不敢欺负自己了。
余辉在山头泯灭,夜幕亦随之降临。青葱绿树之间,灯火星点,初点的烛,隔了薄薄一层纸,温润的光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圈明亮,渐渐晕开了去,有些却是被树影遮了,也别有一番残破之美。
洛悠然做完今日的活,忍着小腹余留下的胀痛,执一灯笼,慢慢在小路之间行走。
清晨她虽是吓着了何燕儿,但何燕儿毕竟也是主,依何燕儿的脾性,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找她麻烦。洛悠然素来心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巡夜,也懒得再做出什么举动引人注目,省的人多嘴杂,像今早一样落得人人待她评头论足的境地。
夜风幽幽,洛悠然漫无目的的穿梭在绿树之中,若是不细细端详她的面容,从身后看去,倒也是娇美女子一位。只可惜冷风轻拂,累了一日的众人也没谁会想这么晚再出来散步,那些个主子也更不用说,被服侍惯了,若不是有什么事,倒是早早的便睡熟了。
洛悠然信步轻迈,随着心性走走停停,不觉间来到荷花烂漫的小湖边。灯光往湖面照去,一张毁了容坑坑洼洼的脸吓得洛悠然自己都不敢看。
穿越至今三日,在陌生的环境中遭受冷然对待,日日辛苦不得好生休息,洛悠然要说没想过家,绝对是撒谎。在人前人后里,她不知暗自咬了多少次牙,心中酸楚无处可倒,只怕别人将她当疯子笑了去,更是不愿接近“丑陋”的她。
无奈摇头,下颚微抬,对上皎皎白月之时,洛悠然方才明白古人望月思亲之情。四下无人,她双眸一颤,不觉哀从心生,眼眶中一汪清泪险险滑落下来。
灯火阑珊,湖水正对的飞檐屋宇之中,洞开的雕花窗户里,项恒正直直望着洛悠然的侧脸。他只是无意间一抬头,便瞧见湖水边默默伫立的洛悠然,褪去轻浮的双眸对上她刚好无痕的侧脸,微微弯起一抹妖异的笑,他的笔尖仿佛再次萦绕着一股暖香。
那具身体,他很满意。只是这女人上了他的床,又要隐瞒自己,现在却突然跑到他书房的湖前暴露自己,到底是何居心?她的手段,与那些女人,到有所不同。
见洛悠然神色抑郁,项恒不免猜测她的心思,是受了欺负?也不尽然,那浓烈的思念分明写在脸上。是思念家乡?倒是有几分,那哀伤至极悲苦至极又是为何?想念心仪男子?
项恒眉头一皱,清俊面容染上一丝愠色,上过他项恒的床的女子,怎能爱慕他人?亦或许,那人便是他自己?眉头轻舒,项恒心情算是畅快了。纵使对她没有半分情感,他也是容不得她与别的男人牵扯。
平常的项恒好色无比,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项恒的好色并不像他名誉上那般,他只是单纯的喜爱美人而已,从不会为谁露出何等迷醉的神色,浅浅然表达的仅为感兴趣,如此而已。像对待洛悠然,揣测,猜疑,倒是对女人少有的。但项恒心知肚明,女人只不过是他的遮掩,湖边的女子只是众多腻了味的脂粉中略为特殊的,若是真撇开来,倒也可有可无?
洛悠然低沉了片刻,轻叹一声,忽觉身后某处有双阴测测的眼睛在窥视自己,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种感觉又来了!
心下紧绷,前两日都是有人在旁,洛悠然才敢处之泰然,可现下独独她一人,要是真出什么变数,她可不敢保证能逃得过!
转身往来时的路匆匆走去,一路上无半点耽搁,洛悠然走得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背脊湿了一片,可那阴测测的目光就是跟着她,怎的都甩脱不掉。
洛悠然吓破了胆,心知如此下去要到何时才能摆脱?鼓起勇气停步一扭身,只听得左方密丛中有“飒飒”之声。
她转眼放过去,草丛依然在动,有几片打旋飘落的树叶证明,那确实是有什么东西。
“是谁?给我出来!”洛悠然鼓足气呵斥,心想死便是死,反正回不去,如此劳碌伤神的活,倒不如去了来的痛快,说不定还能魂回现代呢!
草丛中的东西显然是被惊到,又是“簌簌”一动,好半晌,从里面走出一个哆哆嗦嗦的男子。
那男子身穿布衣,一见洛悠然在昏黄灯光下骇人的脸,当即跪倒地直磕头:“别杀我啊!冤有头债有主,害你的不是我,你,你去找害你的人吧~”
“你所言何意?”洛悠然闻言一愣,瞧见男子惊恐若此,便顺水推舟,打算问出个缘由。
既然不是鬼怪,她便没什么好怕的了。何况还是个比她还胆小的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男子本就恐惧至极,不敢再抬头看洛悠然,现下闻她如此说,反倒像洛悠然故意引诱,待他说出实情,便将他灭口。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你饶了我,饶了我!”男子苦苦哀求,熟不知明晃晃的灯光下,洛悠然投射出的影子,便是她还是个大活人的证据。
“你看见什么了?快说!”洛悠然拔高音调,冷森森的盯着地上猛力磕头的男子,竟是有些于心不忍。奈何他惶恐若此一定与真正的“离殇”有关,她竭力逼问,也只是迫不得已,谁知以后会发生什么变故?
“我,我看见了杀你的人。你,你要报仇去找她吧,别,别杀我~”男子全身被汗水浸透,自刚才那一眼过后,再也未敢太过头看洛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