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看着那个荷包,神情渐趋凝重,这一次的笃定鄙夷与不屑显而易见的从眼里流露,对着洛悠然和掌厨。
项恒的视线亦是落在那个还在轻轻摇晃的荷包上,因为一个“离”字,他的五指陷进梨花木椅的扶手之中,“喀嘣喀嘣”木质碎裂的声音,响彻大堂,一干人等闻了皆严阵以待,惶惶之际额头上竟然怕得有了细细一层薄汗。
这女人胆敢!胆敢上了他的床又与别人私通!她是吃了熊心,是要彻彻底底的反主啊!
项恒清俊的容颜冰凌密布,阴沉下来的眸死死的瞪着洛悠然,有一种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冲动。他咬得牙齿咯咯作响,怒吼一声:“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说的是“离殇”。
洛悠然也并未料到怎么会有一个荷包?难道掌厨与真正的离殇早就暗通曲款?不,不可能。从掌厨对待她的态度,以及方才差点要了他的命来看,绝对不是。那么,那个荷包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尽的疑问展开来,洛悠然恍然想起当初自己让翠红帮忙做内衣内裤的时候,翠红并未提及自己会做女红之事,说明离殇是不会针线的,所以那个荷包根本不是离殇送给掌厨的。
她转头看掌厨的表情,一副被踩了尾巴的猫的样子,好像有什么惊天大秘密揭露而出,说明那个荷包真的是掌厨心意的女子送给他的。但怎么会有一个离字?
洛悠然思忖,当即恍然大悟。她抬头对上项恒的眸想要辩解,在接触到他蚀骨的眼神时,浑身一颤,抖得越发厉害起来,唇张张合合好几次,竟是说不出半个字。
洛悠然的表情,项恒悉数收进眼底,他见她越怕心底的寒意就越冷。现下,无话可说了吗?该死的女人!
“说吧,是谁与你苟合?”他刺骨的声音毫无波澜的从喉咙里吐出,用的是“苟合”二字,无一不表明了他对此等事情的厌恶。或者说,对洛悠然的厌恶。
洛悠然怎会听不出?她背脊僵直,胸口有一种苦涩涌上来,焦急的转头看着掌厨,她唯一的希望。不知为何,她真的不希望项恒这样看她。
同洛悠然一样,所有人都看着掌厨,等他一句认罪,一个灾星一个杀人犯,以死祭奠,再好不过的结局。
“是离殇,荷包就是她送我的。”掌厨沉默半晌,长长的叹一口气,悠远绵长。
他无意害“离殇”,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比起他爱的人死,“离殇”还是好一些,不是吗?
洛悠然闻言已是动弹不得,除了苦笑,现下是什么都不能说了,就算说也没有人会信。
其实在掌厨还未开口之前,她就知晓了答案,一个自己爱的人与一个不相干的人,他当然会想让自己爱的人活下去。她还希冀着,不过是想要上天怜悯,让掌厨能突然间行行好罢了。终归,她是会死的吧?
“贱婢,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项恒冷冷的看着洛悠然,修罗一般的语气已经不是询问,而是不容置疑的处决前言。
“我,无话可说。”洛悠然凄楚的笑,莲色的唇苍白如纸,骇人的面庞霎时憔悴似一缕青烟,生气正在渐渐飘散,渐渐化为虚无。
项恒笑了,冷眸扫视堂中的人一圈,最后停留在洛悠然的身上。想他堂堂三王爷,居然让人戴绿帽子,她“离殇”算是唯一一个,也是让他最愤怒的一个。
方才他还想相信她,只要她说“不”,他就会帮忙,就会以各种方法救她一命,来填补他还未驯服她的空缺,看来是没有必要了。一个背叛他的人,只能去死!
“私通二人三日后杖毙。”他线条柔和的唇轻启,大手一挥,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堂。但走到一半,就被一个平静的声音止住了。
“王爷请留步,离殇临死之前可否问十个问题?”
项恒低头,此刻,他刚好走到洛悠然的身旁,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到得到她连发丝都在颤抖,与她平静的话语形成鲜明对比。她小鹿一般的眼睛看着前方,万千光华流转其中,一如当初他与她的第一个夜晚,让他沉迷不忘。
项恒没有说话,而是站在洛悠然面前,洛悠然揣测他的意思,大概是同意了,忽而转身对着掌厨道:“既然你爱我,那我们将死,我想知道你多爱我,我只问你十个问题,请你快速的回答我。”
语毕,洛悠然听到耳边有项恒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的声音,她却选择不去看,不予理会,而是抓紧时间问问题,她怕项恒一个愤怒当场杀了她,而不是给她三天的时间,虽然她不知为何项恒会三日后才杀了他们。
她见掌厨不说话,应该是看她可怜,给她死前能有一个机会,点点头便发问。
“第一,我们何时相爱?”
“去年初四。”
“第二,我们在何地相爱?”
“后院荒井旁的树下。”
“第三,平时我们如何来往?”
“在厨房里趁人不注意,互相传情。”
“第四,为何你会爱我?”
“因为你善良。”
“第五,我当初答应与你在一起是不是在宁辉园?”
“是。”
“第六,我当初是不是因为你给我吃了一道香酥鸭喜极而泣?”
“是。”
“第七,我是不是答应你五年以后一同出府厮守终身?”
“是。”
“第八,你带我去看二顺子的尸体是不是想向我坦白然后带我远走高飞?”
“是。”
“第九,你后悔吗?”
“不后悔。”
“第十,你多爱‘我’?”
“爱到死而无憾。”
洛悠然一个一个的问,掌厨一个一个的答,他越答看着洛悠然的表情越惊讶。在别人看来,他们是在宣布他们有多爱,但只有洛悠然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即将要做什么。
不顾别人因嫌恶以及惊讶,而此起彼伏的嗤笑声,洛悠然愣了片刻,抬头看项恒,看她此刻最不愿看又最想看到的诱人的眼,里面已经黑如死水。
她知道,他怒不可遏,怒她以这样的方式来宣告自己对她的反抗,哪怕是死也不屈服。但,不是正好吗?她确确实实是不愿为奴,可心里怎么会那么难受?仿佛有千斤鼎压着,痛得她大口的呼吸,终是咬着唇道:“王爷,奴婢谢恩。”
项恒面无表情,锋利的目光看着洛悠然,四目相对,他勾唇,说不出的耻笑与鄙夷:“奸夫****!”
说完,大步而去。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脏乱的小屋里漆黑一片,唯有屋外月光,借着缝隙窜进来,才能勉强在黑暗中显出乱草与杂木的轮廓。屋角里是老鼠窝,每到夜晚,都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无尽的黑中放大,之后从一个小洞里消失。
洛悠然被关在废弃的杂物房里,手脚皆用绳索捆了,脸色惨白,双唇干涸,仅是被关在这里一日,俨然残败得好似下一秒就会不省人事。
在这发霉发臭的小黑屋里,每天会来看洛悠然给她送食物的,只有翠红了。但洛悠然毕竟是有罪之人,翠红也不敢多呆,只问她那些是不是真的,便匆匆离去。
洛悠然自然没有告诉翠红,她受了冤,否则依翠红的性子,一定会大动干戈去为她说情。像项恒那样无情的人,翠红怎么可能说得动?洛悠然苦笑,牵扯着肠胃也不太舒服,在精神与环境的折磨下,她脆弱得又生病了。
毕竟在现代她是没受过多少苦的,突如其来的要她承受,着实有些太难为人。但是她想活下去,纵使再难又如何?留着一条命,将来的变数皆是有可能的。
独自坐在刺人的干草上,洛悠然想起了这十多日的变故,哀叹之余鼻头不免酸涩,紧咬着唇,她不愿让自己太过懦弱,她怕一哭出来,她会捱不下去。一切,就只有看三天后她能不能自救了。
夜深人静,凉风轻拂,寒意在潮湿的小屋里更是肆虐,洛悠然哆哆嗦嗦的往干草堆里靠,如此便能暖和一些。
屋外暮然传来一串清晰脚步声,有昏黄的灯光在屋门处,透过木板间的缝隙探照进来。那光一直停留在门外没有动,洛悠然以为是翠红出了什么事,不好与她说,便轻声问道:“翠红,是你吗?”
禁止的橘色光芒动了一下,终于,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朦胧的月光下,此人身影修长匀称,一身月牙色长袍,与微弱的光交相辉映,透出几分薄薄的凉意。他颔首打量屋内,一双似有金蝶扑扇的眸落在洛悠然的身上,线条柔和的唇轻阖,清俊容颜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洛悠然被那双眼睛看得浑身轻颤,心底一阵抽痛。她还记得他如何待她,她还记得他如何不信她,她还记得他如何冷漠……
“你,过得还好吗?”项恒走进屋子,停在洛悠然的身前,慢慢的蹲下,形成一个巨大阴影将洛悠然笼罩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