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孤山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自个儿被司机小李本能地当做了盾牌,着着实实地跟那个对面的大卡“对了一车”。病房里十分清静,窦孤山动动头,用手儿掐掐臀部,证实了自己还活着,正待翻身爬起,不料肋骨一阵疼痛,便吓得屏气凝神,呈僵尸状,不敢有大小动作,哀声道:“来人呐……”
雷电哭丧了脸在门外抽烟,焦躁地等着柳姹红、魏一枝等人的到来。司机小李呢,自然顾车不顾人,为自个儿的利益正与肇事司机在交警队扭作一处。雷电见窦大哥半天不醒,虽说医生判断只是肋骨断了两匹并且不是粉碎性骨折、免不了有脑震荡但估计没有什么后遗症,雷电心头还是打鼓不,害怕窦哥儿从此长眠不醒成了植物人自己可就摊上了。窦哥儿没什么亲人,弄得不好不是要自个儿和小李轮班服侍他一辈子么?忽听得“来人呐”,惊喜过望的雷电,忙把烟头一弹,扑门而进。
雷电见窦孤山眼儿乱望,虽然全身委靡,好歹是个活人了!欢喜道:“窦大哥,活过来了?”
窦孤山轻声道:“老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都还好?”雷电在床边坐下,报喜道:“小李和我,都好,连汗毛都没伤着一根!他以大局为重,危难之时显身手,懂得舍车保帅,把车儿撞得稀烂,人呢,只伤了大哥一个。不碍事不碍事,医生说了,大哥只是肋骨断了两匹……”
窦孤山恨声道:“舍车保帅?娘的,你们是帅,老子,哼,成了稀烂的车!”
雷电发觉自己欢喜过了头,忙道:“大哥,你才说了,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哪像我们,想断两匹肋骨,都办不到呢?折财免灾,遭灾发财,大哥,你要大发了……”
两人正说着,柳姹红风火赶到,见状心中一急,眼泪便在眶中打转,坐在床头拉了窦孤山的手儿半天没有一句话。雷电知趣地托词遁了,窦孤山反过来安慰道:“呃,亲爱的,没事,没事,早先,我不是说了,《跑马》拍砸了,我会先把脚儿赔给你么?没想到,差点儿,我提前加入了国际残联。这不,手脚儿好好的,没资格了呀!残联不会接纳我了哩!”柳姹红恨声道:“这个样儿了,还有心说笑话!哼,我看迟早你只有把脚儿先赔给我!你这么一躺,《跑马》不是砸了么?”
窦孤山充满豪气道:“不就是肋骨断了两匹?几天就好,照样儿“跑马”,甭担心!”
柳姹红惊讶道:“几天就好?那就神了!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医生说,你至少,得静养一个月。呀,个把月一过,《跑马》就乱套了!”
窦孤山一急:“什么,一个月?嗨!”一抽气,肋骨一阵大痛,扭歪了嘴的窦孤山才知道这伤岂止不能动作,还要求不能动气。
柳姹红忙在他胸上一阵轻揉,窦孤山缓过劲儿,颓丧道:“看来,我得学刘备临终托孤了。姹红,制片主任,总得找个人,代理代理……”
柳姹红愁道:“用得着找么?一说,都愿意干。只是,人不对,我和你,都不放心呀!”
两人愁住了,相对无言。魏一枝一头汗水地冲进,一眼看两人缠绵亲近的情状,正想憋住口,那话儿早冲了出来:“窦哥,你吓死我了……”柳姹红一愣:“怎么,你们互相有感应?”
魏一枝挥去汗水,改口道:“柳老板,没有窦哥,哪有《跑马》,哪有我们呢?我们,息息相依的呢!”窦孤山心中一亮,委婉道:“姹红,呃,柳小姐,我看,这段时间的代理,莫若叫个制片,呃,这也顺理成章,别人,也没什么好争的,对不?”
柳姹红冷笑道:“达令,这个戏,我只认你!你倒了,宁肯散伙,不拍了!”
窦孤山使个眼色,魏一枝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谦恭道:“你们谈,你们谈,我待会来……”
说着退出病房。窦孤山叹道:“姹红,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你想,你已投进一百万了,说声不拍,就真让它泡汤么?这纯属天灾,又不是人祸,既来之,则安之,好歹得把《跑马》玩到底。现在剧组,有两个制片,一个呢,小保姆吴秀贞,主要任务得把丘老板的款儿催过来,况且,她已到越南,远水解不了近渴!第二呢,就只有魏一枝了!她这个人,素质还可以,人品呢,处了个把月,也没见乱整,呃,还揭发了其他人乱整的事儿呢……”
柳姹红警觉道:“什么事儿?有没有证据?有,就开了!”
“呃,仅仅是一种推侧,呃,一种察觉。要说证据,老实说,何必去搜集?你是老板,你不高兴谁,就开了谁,不就得了!”
“哼,她来代理,我就先开了她!”
“你这就是意气用事了嘛!还是应该从工作出发嘛!”
“工作出发?好,我的意见就是,火速召回小保姆,叫她代理。丘自在的款儿,甭催了!老娘一发狠,一个人全摊了!”窦孤山喜忧参半:“全摊了,好!只是小保姆,素质差了些,少了些文化,恐怕支出支入都搞不清楚,谨防被人骗了呢……”
柳姹红笑道:“达令,这点你又不懂了!生意场上,最要紧的是人要可靠!什么素质,什么文化,都是配盘儿的!有后台老板管着,支个人在前台跳,他就像牵了线的木偶,会跳到哪里去?人不可靠,他把线儿挣断了,一阵昏搅,不就亏了赔了么?比如你,嘴巴劲谁也惹不起,可是人可靠呀,我就只用你,对不?小保姆呢,我们也可遥控。她当保姆时,就蛮听话的,况且和我还是亲戚。那个姓魏的呢,一副吃肉不吐骨头的样儿,我敢启用她么?所以呀,达令,就叫小保姆来代理代理,有你在病床上运筹,我在别墅里镇着,有什么事儿对付不了呢?”
窦孤山英雄气短道:“搞了半天,我还以为,自己了不得!结果还是,你手中的木偶儿!得,小保姆就小保姆,只是这事儿,要暂时保密,等她回来再宣布,免得马蜂炸巢。人人都说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待到功成名就时,荒冢一堆草没了,人呐,活着立着,真是,横空出世,一切都不在话下!一躺倒,即或没死,我看呢,跟死了差不多,堂堂七尺男儿,连小保姆这个木偶也比不了!有人说,弄死当睡着,我说呢,睡倒就等于死了……”说着一阵伤感,眼泪在眶里闪烁。
柳姹红心中一疼,忙道:“达令,别别别!不就是个把月么?一过去,你又活着立着了,生龙活虎的,蹦蹦跳跳的,到时,我们一块儿去度假……”窦孤山闭了眼,不愿意让柳姹红看见自己的软弱相,心想这富婆儿感觉愈来愈好了!妈妈的,要不是拿了她的钱玩这个戏,说不定冥冥之中管灾管祸的鬼神就会饶自己一把,不会出这回的车祸!她克了五个丈夫,自己呢,扮演着未来的,待克的丈夫。哼,戏一拍完,看样儿非得跟她完婚去待克,这不,刚闹了个把月,就把自己的肋骨克断了两匹!照此下去,说不定哪天还要出什么事儿哩!这种女人,拿来做啥?一为财,二为人——老子非闹她个人财两空不可!心中一发狠,又痛得龇牙咧嘴,柳姹红忙又轻揉,窦孤山拒绝不得,心中叫苦,只好闭目装死,任柳姹红把自己当面团儿搓来搓去。这壁厢魏一枝来到走廊,正见雷电坐在廊椅上抽烟。
一个护士走过来,白了雷电一眼,指指禁烟符号:“不识字,牌儿也看不懂么?”雷电慌忙把烟蒂扔进痰盂里,讪笑道:“有字,倒认得,这符号,把我搞糊涂了,是不准抽烟屁股的吧?”
护士抿嘴一笑去了:“油嘴!”
魏一枝实在压抑不住适才窦哥儿暗中建议提升自己的兴奋,想到今后在牛主任跟前说话更有分量了,便主动走向雷电:“雷剧务么?”
雷电恭敬道:“哦,魏制片,魏姐,刚才你冲进来,我一眼就觉得是你!正想招呼,你视而不见,扑进窦大哥房中去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