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孤山见小师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儿,方才从插科打诨的境界中清醒过来,忙应道:“安排安排,这样吧,你马上打电话,安排雷剧务去玉峰宾馆,带领东戏几个角儿去体验生活。到哪里去体验呢?我想,《跑马》戏中,有描写黑道上的事儿,雷剧务跟他们熟,叫他精心筹划一下,看能否既深入黑道,又不惹事儿,千万不要弄得鸡飞蛋打,不要逗得黑道朋友们一高兴,把几个小妞拐去卖了!对不对?第二,火速叫方导、筱摄像押了设备返回,准备开机。开机定在什么时候,你负责查个黄道吉日,买上香烛、鞭炮,要好好敬下神,图个热闹吉利。对了,开机之日,应该请哪些方面的人物来壮场面,也请你拟个名单出来。第三,我带上执行导演夏商周,紧急行动,马上外出采景……”
魏一枝用笔一一记下,补充道:“窦哥,有两点,恐怕你得认真考虑:黑道上去体验生活,去个男一号、女一号什么的,就行了!都去,到时候被拐了卖了,损失就惨重了!我的意见,女二、女三就不必冒那个险了,干脆叫她们跟你去采景,以保证减少损失,对不对?”
窦孤山如梦初醒:“对对对!呃,只是这个一、二、三号角色,恐怕还得调整一下呢!”
“呵,我明白了,窦哥的意见是,诸葛靓和花晓晓调个个儿?”
“这个吗,先不忙定,我看这三个小妞,都具备出演女一号的素质!这样吧,王能万、花晓晓、诸葛靓都去体验生活,叫胡蝶飞,女三号,跟我们去采景,真可惜,牺牲了小保姆,连个洗衣服端茶上水的人都没有了!去采景,咱们总得叫个吃得苦的女同胞跟上,那个胡蝶飞,我看她胖乎乎壮实实的,兴许是把干粗活的好手呢!”
“那就这样定了吧,另外一点,窦哥,丘自在那儿的款子,你真就那么放心,叫小保姆一个人去攻打么?我看呀,这事儿,我还得亲自出马!”窦孤山大为高兴:“哦呀,小师妹,只要你肯上阵,左右一夹攻,就定能把丘自在的钱挤出来,我说了算,凡是你弄来的款,按百分之二十给你拿回扣,怎么样?”
魏一枝忽地心一酸:“窦哥,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了,我就一心钻到钱眼里去,也不至于闹了这么久,还为个情字儿要死要活……”
“这就对了嘛!话一挑明,不就活出来了么?”魏一枝领旨欲去,忽然转身:“对了,窦哥!方而正这个人,你说对了,还是块又滑又圆的鹅卵石!其他的事儿我不说,难道你就那么放心,叫他去买上百万的设备么?”
“呵,这事儿,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现在而今,除了他,我又该放心谁去买设备?你,我是放心的,但你又不懂设备的好坏。只好让这个坏人去鉴别设备的好坏了!好在,他是你保举来的,你是他的保人,他要乱整,你得负责!你负责明察暗访,一旦抓住,定严惩不贷。哼,妈妈的,叫他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有的是办法!”
“什么办法?”
“你是聪明人,非要我说明么?说明了有什么好处?不理解的,你暂时执行吧!”魏一枝终于走了。窦孤山静下心来,暗想这帮所谓兄弟姐妹,没一个好货色,好在他们的酬金全捏在自己手心里,到时一旦查出舞弊事端,分钱不给,倒杀一枪,把几个家伙都逼得吐出贪污之款,送不送监狱,还得看我老窦讲不讲哥们义气!
正在一个人肚里发狠,雷电那厮走了进来。窦孤山忙问:“怎么样?你的作品,推销出去了么?”
雷电得意不敢忘形:“窦哥,还是你出的点子好。这不,吴秀贞同志正式上班了,丘老板呢,也饶了我一把……”
窦孤山冷笑:“怎么能说我出的点子呢?通盘策划,都是你的主意呀!呃,不管怎样,吴秀贞同志,好歹推举出去了,我们的两个目的,也就算达到了!雷老弟,你办事,不愧是天下第一剧务!紧接着的第二个任务,呃,你接到魏制片的通知了么?”
“我刚才进来,正撞见她,魏制片大体给我说了一下!窦哥,这事儿,又要闹玄的了!我虽然有几个小兄弟,可都是小爬虫,算不得大人物!真要带东戏的角儿深入生活,没有大哥大你来撑起,出了事儿,我可担待不起!”“说你老实,你又会下药闹出人命来!说你不老实,你他妈一闹深入生活,还真像跳河自杀的人,一个猛子扎下去就舍不得起来!什么叫深入生活?你写了半辈子诗还没体验?请问,你他妈有几句诗,是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看看看,那狼血喷涌的朝阳’,你见过狼血么?真的狼来了,它只喜欢看你流血,你有本事叫它流点血出来看看?所以最伟大的文学天才,就是最能凭空杜撰的高级骗子;凡是非要亲身经历过才写得出玩意儿的,顶了门,算个有中级职称的骗子!你想想,太史公够伟大够忠实于生活了吧?他又怎么知道霸王别姬时两口子的私房话的呢?妈妈的,好像太史公钻在床脚偷听一样,写得来活灵活现!再有,霸王乌江自刎,跟那个摆渡的老头儿一番晤对,绝无第三者作旁证,他又怎么清楚英雄末路那段话儿呢?未必太史公当天晚上,为了写书,就钻了时空,亲自去扮演了那摆渡的老头儿?所以呀因此呀,这就是天才呀!你他妈要写骡子写马的苦处,真要去当回骡子当回马么?笑话!”
一番宏论,把个雷电教训得豁然明白,回想这些年来的胡编乱造,大有太史公的遗风,不觉信心倍增,表态道:“窦哥,明白了明白了,所谓深入生活,就是脱了衣服不下水,站在干岸儿瞪眼看那要淹死的人。到时,用笔一写,自杀者的味儿照样能冒出来!这回,带东戏的角儿下深水,也就虚张一下声势,叫我那几个小兄弟,扮成大哥大,表演给他们看看,是吧?”
窦孤山夸奖道:“****!雷老弟,好歹你还是天才呢!心有灵犀,心有灵犀呀,哈哈!”
雷电忽地为小保姆担忧道:“窦哥,看样儿,丘老板虽然喜欢吴秀贞同志,恐怕,也欢喜不了多久,到时,款儿没催到,小吴也牺牲了,会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呀?”
窦孤山得意道:“这个,你就甭操心啦!我的杀手锏,还在后头哩!你好好把你的新任务完成,我这里先给玉峰宾馆打个电话,通知他们,你去了,呃,身上有钱么?”
雷电不好意思:“惭愧惭愧,窦哥,你知道,弄诗的,这年头儿最穷……”
“穷愁易工,你的皮包,不能太胀了,一胀,你就写不出好歌儿来!这样吧,先拿五百块,作零花,实报实销,小小地考验一下,看你是不是见钱眼开……”
忽地电话铃响,窦孤山抓起听筒:“Hello!”丘自在在那头一通哈哈:“窦哥儿,怎么搞的呀?《跑马》剧组,全都变成假洋鬼子了,来个小天姑娘,尽说鬼子话,你呢,也变成哈啰哈啰的洋鬼子了!”
“哦呀,丘老弟,你凶残呀!小天刚到,你就把她拐去玩儿了!这个戏,还拍不拍呢?你得快把她,呃,连你的款儿一并赶快送回来!”
“款儿么,放心放心,再给你拨五十万!小天么,不就是演个小丫头嘛,你另外找个得了!”窦孤山心头一阵发紧,暗想批发个吴秀贞出去,在丘自在那里只赚得他“半个老婆”的身价!可见魏一枝说得对,不下狠手,把丘自在的钱挤不出来。当下冷笑道:“小丫头,遍街都是,关键是会不会演戏!对不?你这个当老板的,这么一闹,《跑马》的女角儿,还多得很,你一个两个都要走了,这个戏就拍不了。拍不了,嫖客甲的角儿,你也就吹了!懂么?好吧,下不为例,小天,就陪你玩儿,款么,必须五十万到账,否则……”
“怎么啦?”
“这事儿就搞不成,小天,我们只好把她遣返回东戏,剧组呢,就散伙拉倒!”
“窦哥儿,你别讹我!钱么,好说,叫个人过来,当面谈。今儿必须来,明儿,小天陪我去越南,那儿有我的房地产哩!”
“什么?你要出国?好好好,我马上叫制片过来,她姓魏,是位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