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
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芰荷风。”
曼倩放下手中的书,轻咳一声,示意让我给她倒茶。我立马放下手中挥舞着的蒲扇,上前给她斟茶。
她摆足了名门闺秀的样子,斯文地端起茶杯,用左袖挡住脸,小啜一口。
“这什么茶?怎么一点味也没有!”她重重地把杯子扔在了桌上。
“对不起,曼倩蝶主,我这就给你换去。”我头也懒得抬,躬身拿着茶壶往外走。
“早去早回,别在外面偷懒。”
“是,奴婢知道了。”我翻了翻白眼,哎,落在她手上我算是霉到了家。
这次的新秀PK总共有5人成功晋升,而悦茹那一房就占去了三个名额。梁韵柔以流歌坊有史以来最高的身价成为“明日之星”,集三千宠爱在一身:据说那唯利是图的可娘还连夜为她安排了最好的厢房,千叮万嘱地让丫环们以后不能怠慢她;而那位博得美人香泽的季公子事后也特地差来一丫环贴身侍候,宣称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一切真让我怀疑这梁韵柔是不是靠了什么邪门歪道。冷曼倩和悦茹分别占居“流歌坊第XX届新秀身价榜”的第二、第四名。可娘也为她们重新安排了一间两房一厅的厢房,并让我同时侍候她俩。本来让我侍候悦茹简直求之不得,但是没想到,这位名副其实、铁石心肠的“冰山”傲人一下子就把我耍得团团转。一会儿说热,让我给她扇风;一会儿又要给她捶肩按摩;这会儿又嫌茶水不够味……摆明了是看我不顺眼,乘机折磨我嘛!哼,看在你也算高我一等的份上,我先忍着!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样可玩!
换完茶后,“冰山”照旧午睡去了,我也算得以喘口气,到隔壁悦茹房里帮忙。
悦茹向来没有午睡的习惯,进门的那会儿,她正对着本书发呆。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人的问题?”
“熙珍呀,我最近总感觉吃不下,浑身无力,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悦茹皱着眉头说。
“我看你是得了相思病!”我开玩笑道,“你应该2天没见到涣少了吧?八成是想他了。”
“熙珍~~~”悦茹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好了,我开玩笑的啦,你别不好意思了。”我一本正经地道歉,“这夏天胃口不好是常事,你吃不下东西哪来的力气呀?改天我给你做些好吃的!”
“谢谢你,熙珍。”悦茹抬起头,脸上的忧愁依然没散去。
“还有什么事把?”
“花子老师这两天好像在特意避开我,我想肯定是上次没唱曲,惹他不高兴了。”
“这个,我想花子老师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或许他有什么事要忙呢?”我停下来想了想道,“不如就由我替你去探探他的口风把?”
“熙珍,你真是个大好人。”
“哪里呀?”我微笑着,“我只对对我好的人好。”
“那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你还会对我这么友善吗?”
“当然会咯!”我点着头,“因为悦茹你是我在这最好的朋友。”
我瞥了眼悦茹手中的书,似乎是曼倩上午读的那本:“悦茹你也在学琴?”
“这两天正好没事,就想着学点新的。”悦茹把头转向我,“熙珍,你那次怎么会想到在台上那样表演?好像从来都没有人那么做过呀?”
我含笑着不知该如何解释,唯有一句带过:“凡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的啦。”
“那能不能再演奏一次给我听?”
“悦茹,你不学好呀,想偷师。”悦茹的盛意难却,我也没有多推辞,即兴弹奏起来。
谁料,刚起了个头,隔壁就传来“冰山”突如其来的狂轰:“有完没完?存心不让人家午睡啊?!”
我和悦茹顿时愣在那,半饷才反应过来。
我也只得无奈地摊摊手,就此作罢。
是夜,流歌坊里厅嘈杂鼎沸,后院则冷清寂寥。
冷曼倩这座“冰山”和悦茹一样没有挂牌入厅,在此“闭关修炼”。院子里虽比厢房要清凉些许,但是恼人的蚊子却无孔不入,在我身上咬了不下十处。
面对“冰山”慢条斯理地调琴弹奏,我敢怒而不敢言。
“姚姚音韵,谁人念君。”树丛里兀然地冒出一个男子身影。
又是一个闻曲冒来的,我恭敬地做了个手势:“客官,里厅请往那处走。”
“冰山”依旧自我陶醉于奏曲中。
见男子没有离去的意思,我走上前拦在他面前:“客官,请止步。”
“曼倩,曲律虽在,韵意毫无。”见“冰山”没有理会,男子不依不饶道:“曼倩,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客官,你再不走的话,我就叫人来了。”登徒浪子,还真会没事找事。我拉着男子直往外推。
“柳珍,不得无礼。”“冰山”起身摆手,“让他过来。”
“是,蝶主。”哎,早知道她俩认识,我就不瞎掺和了。
“师父,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冰山”挥手让我退到院外守着。
我躬身退下,斜眼将男子全身扫视了个遍。三等残废的个子,脸蛋略显婴儿肥,胸前还佩了块玉。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口,“贾宝玉”这个雅号非他莫属!
“贾宝玉”温文尔雅道:“曼倩,为师的来看看徒儿也有错么?”
有鬼!我敢说他们之间一定有暧昧!
不过,非礼勿视,我还是乖乖地给他们望风去吧~~~~~
在树丛里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坐下,我开始细数蚊子在我身上犯下的恶行。真没想到这院子里的蚊子这么厉害,凡被咬过的地方都又红又肿,还奇痒无比!最可恶的是这蚊子似乎专盯着我一人咬,而那“冰山”从头到尾都没嘟囔过一声……没想到这蚊子也是个势利眼,专欺负我这种无权无势的下层劳动人民!
“听说了么,那晚上芡怡燕主在厢房里等了灏少一夜呢!”
“恩,没想到呀,这次芡怡燕主卖出的身价只比上次高出了一点。”
一听就知道是两小丫环在偷嚼舌根,爱听是非的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按兵不动地偷听着。
这会儿,丫环A又开口了:“我还听秋香姐说第二天早上在柳珍姐屋里看到了全身湿透的灏少呢!”
“难不成——”惊讶的丫环B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寓意已明了。
“嘘,小声点!”丫环A把声音压在低了道,“说白了这些有钱的公子哥都是玩玩而已,哪一天玩腻了,又会去找新的猎物的……哎,到头来可怜的只是流歌坊的这些女主们!”
“听说这里以前有位叫红霞的燕主就是想不开自杀的,是不是呀?”
“恩!那燕主……”
两个丫环的声音越来越低,心急的我把身子探出树丛,却正对上芡怡燕主充满怒气的双眼。
“琉璃。”她唤了声丫环的名字。
琉璃立刻上前,拦在那两个小丫环的面前掌嘴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尤其是在主子背后!”
我欲上前阻止,芡怡冷冷地在背后面说道:“不要以为你得到灏少的一时垂青,在流歌坊里就有后台,我告诉你,这流歌坊还是有规矩的!”
“啪啪啪……”几声震耳的掌声下来,两个小丫环吓得跪倒在地,捂着嘴求饶:“琉璃姐,我们知道错了。”
见芡怡眼色示意,琉璃放走了那两个哭啼的丫环。
直觉告诉我,这是对我的一种警示。
“身为丫环,就要守着自己的本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芡怡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带着自己的丫环走开了。
我冷笑着摇头,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她以为我抢了她的饲主,我要跟她争宠啊?这个女人不在屋里好好反省自己,反倒过来以儆效尤?我真是对她无语了!
“柳珍!”听闻“冰山”的一声狮吼,我瞬间五神归位,拔腿奔回声源。
半夜。
“柳珍。”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叫我。
“曼倩蝶主,有什么事?”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道。
“灯快灭了。”
“恩。”我拿了只蜡烛补上,“我说蝶主呀,这都快子时了,有什么事留到明天再做吧。这身子要紧,熬坏了可不好,赶快睡吧。”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丫环来做主了?”“冰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知趣地站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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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中引用的诗词:
《音律启蒙(卷上)•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