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着怎么反驳，一个小孩突然抱住了我的腿，囔囔着：“家吉，家吉——”
我想发火，可对着这么个无辜稚嫩的孩童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只得转身向身边的绝询问缘由：“他这是干什么？”
“他这是想劝你，让你别生气。”绝蹲下身子，亲切地抚摸着孩童的脑袋，一点王的架势也没有。
“那你帮我告诉他，我不生气了，让他放开我。”
绝很快帮忙转达了我的意思，孩童果然放开了手，拉着我的衣角晃动，似乎还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事吗？”我放低了身子，和孩童平视道。
孩童摊开小手示意要和我握手，我愣了下，随即伸出冰冷的寒手，谁知孩童又一把抓住绝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坏坏地笑了笑，然后说了几句稀奇古怪的话语。
“他又说什么了？”我望了望绝，问道。
“他想我们不要吵架，要和和气气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小屁孩，这么早熟。”我嘟囔了句，似想起了什么，急忙把手缩回来。
早已料到我会有此举动的绝却抓着我的手不放，弯了弯嘴角道：“等他走了再放，演戏演全套嘛！”
我翻了翻眼皮，无可奈何地接受从他掌心传来的温暖。
孩童用他那澄澈的蓝眸盯着我俩看了会儿，然后微笑着屁颠屁颠地走开了。
“这下可以松手了吧？”我刚说完，跟前又凑上来一对夫妇。
“安达，阿美达——”牧民打扮的夫妇很恭敬地向我们行了个礼，然后又几里哇啦地说了一串。
绝时不时点着头，用带着笑意的眼角瞟着我，我则很不自然把头撇向一边。
“在这等我，我有事跟他们过去一趟。”绝拍了拍我的肩道。
“不用了，我过会儿自己回去就行了。”
绝没说什么，很快跟着那对夫妇走进了不远的帐篷。
“真是羡慕你啊！”耳边传来久违的女声。
我侧身望了望，正是血红一身的恒。
“如果你想要，我送给你还来不及呢！”我随便应了句。
“那我可要为绝哥哥不值了。”
我满眼奇怪地瞅了瞅她，这丫头什么时候转性了？
“别看了，我已经放弃了。”恒信手摘了朵还未成熟的蒲公英，攥在手里，“绝哥哥那么喜欢你，我根本就是望尘莫及——”话一说完，恒很无奈地朝手中之物叹了口气。蓬松的白色毛绒遇风散飞，一下子飘出了很远的距离。
“要是我走了呢？那你还是有机会的啊！”
“就算你一走了之，我恐怕也没那个机会！依绝哥哥的个性，无论天涯海角，他都会翻个底朝天，不把你找出来他是不会罢休的。”恒抿了抿唇，见我不甚怀疑，又添了句，“真的，我不骗你。”
“也许吧。”我突然间觉得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真的很对不起绝。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事，虽然许多他都没说，虽然很多我都知道，但却始终不敢放上心，因为我怕，我怕付出的感情会向先前那般付诸东流，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属于这片土地，我不清楚什么时候我又会离开这个世界，留得他人伤心。我不想有负任何人，可是无形中还是自私地伤害了很多人。
我开始困惑，过去所做的那些是否都有价值的呢？亦或是百害而无一利……
“柳姑娘，”恒塞了朵小小的蒲公英到我手里，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觉得‘天地何其大，无处是归家’？”
我回望了下恒，低下头沉默了。
“看看这朵蒲公英，我只要吹一口气，这些毛团就会离开枝根，随风飘摇、四海为家。是不是觉得它们很可怜呢？可事实是，它们过得很快乐。能在一个崭新的地方扎根生长，它们所感到的是新奇、是激动。广袤大地，有土地的地方就是它们的家，它们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将来感到忧愁，随遇而安难道不好么？柳姑娘，落叶终须归根，女人终需归宿，现在有绝哥哥这么好的一个归宿放在你面前，你为何不懂珍惜呢？”
我犹豫道：“我不想连累他。”
“柳姑娘，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恒似乎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着摇头道，“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们民族不肯接受你吧？哎，你怎么会那么想呢？”
既然她误解了，就让她这么认为吧。我这样想着。
“柳姑娘，我问你两个问题可以么？”
“恩。”
“你觉得绝哥哥这个人如何？”
“他啊，”我想了想，保守地回答道，“他不是个坏人。”
“好，”恒点头说道，“第二个问题，他是个好归宿么？”
“这个——”我踟蹰了下，缓缓开口道，“可能吧，但他不适合我。”
“适合？你怎么知道一定不适合呢？”恒真诚地看向我，滔滔不绝道，“柳姑娘，照你所说的，绝哥哥不是坏人，可能是个好归宿，那你就应该给他这个机会。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无论你是什么来历我们波滕民族都能接受。你刚才应该有听到那对夫妇称呼你为‘阿美达’吧？‘阿美达’在我们这里就是指王的妻子。你看大家都这么称呼你了，尊你为王妃，你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呢？就像这些飞散的蒲公英，它们终究会落入大地的怀抱，柳姑娘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也应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啊——”
“只是——”我欲言又止。
归宿，我真的应该在这里找个人托付终身么？我无意识地抚了抚小腹，如今，在我的体内已然有着一个生命了啊！我尚未决定他的去留，又凭何定夺自己的未来？
清风拂面，手中的蒲公英漫天飞散开，眨眼间，有些乘风而去，有些落入红尘，人世漂浮不定，缘来缘去，又谁说得清道得明？
突然间，豁然开朗，仿佛看见了一丝生命的曙光，也许我的生活可以那么过……
在回去的路上，我问了绝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说这些蒲公英随风都会飘到哪去？
他回答说，无论飘多远，他们终究都会找到自己的归宿，然后回归自然。
我接着问道，如果我是其中一簇呢？你觉得我最终会飘到哪去？
若是那样，我想应该是在我的身边。绝这样回答着，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你，然后守着有你的那片土地，悉心地照顾栽培你，一天一天地等下去，待你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