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门关前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我还是活了过来。
身子没有烧伤，但由于在囚禁的那段日子里心力交瘁、寒气入骨，于是大病了一场。
待病体痊愈，已是初春之时。
绝看我精神好些，常常会带我在草原上逛逛。
夹杂着青草味的空气充斥鼻腔，耳边不时传来清脆的鸟啼，眼前牛马三两白羊成群，远处辛勤的人们轮换作息……春回大地，让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活力，顺带着打开了我的心扉，让我偶尔感到轻松释然。
“今天要带我去哪？”我象征性地问了下。
“带你去认个人。”绝拉着我，来到一处简易搭建的帐篷。
帐篷里蹲坐着七八个女子，个个垂脸低头。
我不知绝有何用意，开口问道：“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说过，当时监视你的是一个女子，我派人查过了，那些天杀只有和这些人接触过，你能认出是哪个么？”
我摇了摇头道：“认不出，当时我蒙着眼，那女的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半个字，我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
“再仔细想想，是人都会露出破绽的。”绝抓着我的手，不肯让我离开。
“还是算了吧，事情已经都过去了，我不想追究了，而且那女的肯定也是被逼的——”
“不行，我一定要揪出他的同党，斩草除根，”绝语气坚定地说道，“而且杀的尸体也还没找到，要是他还活着，肯定会卷土重来的。”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语气淡然。
“要是认不出，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们全都杀了。”绝冷冷的一句听得我毛骨悚然。
“为什么？她们又没罪犯滔天。”
“为了我整族的子民，值得。”
“不说了，我累了，送我回去吧。”我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你先别杀她们，待我回去再仔细想想……”
“那好。”
回到宿帐刚刚坐定，杰就过来了，说要带我去见一个熟人。
绝本不放心，但见来者是杰，且由他保证不少我半根毫毛，便嘱咐我早去早回。
杰把我领到他包帐附近的一处帐篷门口，说不想妨碍我们叙旧，便没有跟着进去。
带着困惑，我走了进去。这个不大的地方熏斥着浓郁的药味，角落里的木床上躺着个娇小的身躯。
我前倾着身子去探望，卧床闭眼的那个人倒是先开了口：“你就是天国的云棠公主么？”
“可以这么说吧。”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靠近一点行么？我有话跟你说。”女子声音虚弱，似乎命不久矣。
“可是姑娘，我好像不认识你啊。你怎么说认识我呢？”经过大劫大难的我如今对生人极为防备。
“有没有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公主，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想对你说几句话。”
是啊，她都快没命了，应该不会害我的。我也这样说服自己。
我走到床边，俯面望向女子，她的那张脸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看来病得不轻。
女子睁开眼，冷笑了声道：“我猜得不错，果然是你，柳熙珍！”
我顿时吓了一跳，想退后却被她突然伸出的手给拉住了。
“你是谁？”这里几乎没人知道我叫柳熙珍，连唯一称呼我为珍的错，也一无所知，为何她会叫得出我的名字？
“呵呵，不认识我了？我是琉璃啊，当初流歌坊里当家花旦温芡怡的侍婢呀？怎么柳熙珍你做了凤凰就不认识我拉？”
我仔细打量了番，尽管她的样貌是变得憔悴消瘦了多，但这说话的语气，绝对是那个牙尖嘴利的琉璃。
“你怎么到波滕来了？”后面半句“还弄成这样？”我犹豫了下没有说出口。
“还不是拜你所赐？”听了琉璃这话，我哭笑不得，怎么又算到我头上来了？
“琉璃，我不是来找骂的，你没其他话说的话，我就走了。”
“等等，我不骂你，还不行吗？你先听我说完，毕竟我这条残命也回不到天国了，客死他乡就是我自作自受！”琉璃自我感叹了一番，见我没有离开的意图，便放开了手，娓娓道来。
“知道么，黄员外那件事是我告发的。我跟随小姐那么多年，从来没见小姐受过那么大的委屈！你没出现之前，灏少对小姐独爱有加，那么多宾客中小姐最中意的也就是灏少，每月艺演，小姐都会竭尽全力一搏灏少欢心，以挽他眷顾。可是，好景不长，你的出现，打乱了一切。那一晚，也就是你那不伦不类的表演让小姐她独守空房啊！小姐表面上没什么，可是别人不知道小姐内心的伤痛啊！费劲了心思，却不如你的临时起意。我看不下去，实在看不下去，我不能容忍你抢走小姐在灏少心目中的地位，所以我就去官府告发了。”琉璃顿了顿停下来看我的反应。可惜，现在我对曾经遭受过的伤害痛苦都麻木了，得知缘由也就无动于衷了。
“你这个人果然奇怪，竟一点责怪之意都没有。”琉璃自说自话道。
“你就想说这些？”
“不，那还只是一部分。”琉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我本以为这样一来，不把你砍头是问也会流放边疆，可惜你福大命大，竟有人暗中搭救，不但大难不死，还诱出了涣少这个痴情郎。呵，可是谁都没想到，你最后不仅两个相府少爷都没要，还无故失了踪，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原来你是到波滕来做妃子了！”
“琉璃，我看你还是省着点力气续命吧，我改天再来看你。”我无意再听琉璃废话下去，转身开走。
琉璃没来得及抓住我，一下子失了重心，掉下了床。
“你没事吧？”我连忙搀她上床，然而结果却出人意料。她身子虽小，但两腿无力，根本站不住脚。
卯足了劲，把她弄上了床，她又自嘲道：“呵呵，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难道不奇怪么？告诉你，这就是报应，我自作主张告发你的报应！”
“我给你点时间冷静吧。”
“不用，你让我一次说完。”琉璃靠墙而坐，攥着手指，凄声道，“四个月前，灏少突然派人来给小姐赎了身，这让我们惊喜不已，可谁会料到，那人一转眼把我们卖到了军营。你知道军营有多恐怖么？地处边疆，没什么比那里更乱的了。地狱，那根本是人间地狱，小姐和我在里面受尽了**。等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我帮小姐逃了出去，却被那班禽兽发觉，并因此活生生地打断了我的这双腿！我本不愿苟且偷生，可是没多久，一个男人把我救了出去，后来我知道，那是小姐千辛万苦找来的救命恩人。我欠小姐的实在太多，若不是我，小姐根本不会落得如此田地，都是我，一切都是我造的孽，为什么要让小姐遭罪呢？”琉璃哭得凄惨至极，虽然我一直不喜欢她气势凌人的态度，但是她对温芡怡的这番忠心却是难得可贵。
“那温芡怡现在在哪？”我打断她的哭泣，询问道。
“如果我说你一定可以，那能不能帮我救她？”琉璃突然握住我的手，急切地问道，“我今世怕是报答不了你了，等来世我定做牛做马！”
看着琉璃如今这副不成人形的样貌，我心里确实有些心软，抱着也就当帮她完成遗愿的想法，答应道：“如果帮得到，我定全力以赴。”
“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琉璃激动地抓着我的手，轻声低吟出了温芡怡现困之处。
“你没记错么，她就在那里？”在看到琉璃肯定地点着头的时候，一根刺隐隐从我心底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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