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回家之后,阿娘并没有说什么,即使我消失了整整一个上午,吃过午饭,我跑去问阿陶哥,想知道他为什么爽约,他却支支吾吾。
后来阿娘叫我回家念书,这件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我到底也不知道那天上午村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叫萧容的人怎么样了,只知道,我不会再遇见他了,除非他再一次身受重伤,顺着水流漂到这里。
我以为我会在宁寰村安安稳稳的生活一辈子,然后到十六岁的时候嫁给阿陶哥,我们会生两个孩子,看着他们长大。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当我兴致勃勃推开房门,看着漫天的雪花,阿娘默默地走过来,她说,“你阿爹想见你。”
我愣了一下,急急跑到阿爹的房间,那里只有他一个人躺着,脸色苍白,甚至连嘴唇也没有了红润的颜色。
我感觉心里变得空荡荡的,像是被突然抬高,然后不知所措。
“阿诺……”我看见阿爹的嘴型,他念着我的名字。
“阿爹阿爹。”我哭着跑过去,跪在床边上,“叫大夫啊……阿爹!”我站起来,想要跑出去,想要去村里找个大夫,或者说是找个希望,一个近乎渺茫的希望。
“别……阿诺。”阿爹突然提高声调,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费劲所有的力气。
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我仿佛也失去了所有力气,跪在地上掉着眼泪。我感觉我从未哭得那么伤心,哭得那么声嘶力竭。
静静地躺在那里的人是阿爹啊,十六年都在我身边,却要不见了的阿爹。
“阿诺,不哭。”我听见他说,“你要走出这里。”
我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你要走出宁寰村,去京城,那是个被宁寰村繁华热闹得多的地方。”
我想问为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找一个人,一个男人。”阿爹这么说着,眼神突然多了一点除了痛苦之外的神色,“那是你阿娘念着的人,一定要找到他……”
“嗯嗯……”除了哭着点头答应,我不知还能做做些什么,我懵懵懂懂地听着,抽泣着说“一定。”
“不要告诉你阿娘……”阿爹说,“找到那个人,然后跟他说……”
我紧紧地攥着阿爹的手,他微弱的呼吸突然在我耳边消失。
我猛地看向他的脸,他紧闭着双眼,因为疼痛紧皱的眉头变得舒缓,我慢慢靠近他,我希望能够感受到他细细的呼吸,但是没有。
我的泪终于像是决堤一样地滚下来,我对自己说,我要找到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阿娘惦念的人,然后跟他说……
说什么啊,我不知道。我想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像阿爹永远都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他永远都不会再醒来,告诉我答案。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走出阿爹的房间,不知道我是以怎样一种心情,看着阿娘的沉默。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混混沌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阿爹被放进冰冷的黑盒子,然后深埋地下。
直到有一天,我脑海中反复响起阿爹临终前告诉我的那句话,于是那天晚上,我跟阿娘说,“我要出去。”
她起先很惊讶,然后又变得沉默,我不明白她这种沉默是什么意思,只记得阿爹说,“那是你阿娘念着的男人。”
终于在深冬的一天,我背着行囊,离开了宁寰村。村长和阿娘送我到村口,阿陶哥跟我说,“阿诺,我等着你回来嫁给我。”
我淡淡地笑着点头,我想,我会再回来的,在我找到那个人,告诉他阿娘的存在之后,一定会回来。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村庄,承载着所有幻想的地方。
突然觉得心境发生了变化,当我真正走上了陌生而遥远的路,心里涌动着的,除了对于阿爹去世的悲愤,更多的还是怀念,怀念宁寰村留在我记忆中的一切。
我想,我真的一定会再回来,为了阿爹,为了阿陶哥。
然后在很多年以后,我可以跟自己的孩子说,阿娘曾经去过京城,那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不过还是回来了。我可以跟自己的孩子说在京城将要发生的一切,我要把所有的一切印在脑海里,然后一一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