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成衡山独一家,
江湖剑派却无他,
一腔思念寻夫婿,
美人别抱乱如麻。
衡山神尼师承异人,得公孙大娘之真传。
“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公孙大娘的剑法虽然只有六招,但是每一招的变化至少有六十种,据说当年公孙大娘施展开来,草木为之萧索,天地为之失色。
胡玉凤得衡山神尼真传,不仅剑术超绝,而且轻功亦是一流。
此刻在晨风里胡玉凤正放足狂奔,她不知道此刻的心情是失望、悔恨、哀怨还是气愤,此刻她只想快些地走,离月满楼越远越好,因为她要忘掉胡小二,忘掉胡小二与柳思思的……
本来下山的时候她满怀着美丽的幢憬,因为她就要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了,她就要见到她的爸爸,她的哥哥,还有一位她日夜思念的未婚夫婿,可是一切变化的太快,甚至没有来得及给她一丝的准备,转眼间烟消云散物是人非。
玉屏山庄没有了,爸爸没有了,哥哥亦不知道在哪里,胡小二的怀里已躺着另外一个女人
突然从树林里有人蹿出!
两个黑衣人瘦削、颀长、黑衣劲装、黑巾蒙面。
全身都是黑的!
就像一支黑色的箭,身法极快!
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柄五虎断魂刀,刀锋极薄。寒光一闪,一刀猛砍胡玉凤的前心,一刀斜劈胡玉凤的左颈。刀法极刁又快又狠又猛,绝对致命。
胡玉凤反应极快,一个凌空倒提,手中已多了两柄金彩带的短剑,剑光一闪剑锋已到了他们的咽喉,二人忽然间似游鱼般滑了出去。
胡玉凤手中的剑舞得更快,剑光如惊虹电掣,似丘峦崩摧般迎出,四周的树叶被森寒的剑气所摧,一片片地落下,剑风破诀,两柄短剑如神龙交剪,闪电般刺了过去,二人的喉头突然一凉,已“乒”的一声摔倒在地上,鲜血流出,可是转瞬间鲜血流过之处已变成一堆黄水,头颅已经没有了,慢慢的黑衣人的尸体也在一寸寸地缩小,转眼间已奇迹般地消失。饶是胡玉凤聪明绝顶,毕竟初出江湖,阅历尚浅,竟想不出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只觉得一阵呕心,忍不住要吐出去。
*****
何玉霖沉思片刻,决定从东门追出城外去,因为这条街是东西走向而东边离城门最近,出了城门分散躲藏就容易多了。何况东门外还有一片茂密的森林?
追出东门,远远地何玉霖已看见卖花生的老太太和那位卖花姑娘的影子,何玉霖轻轻说一声“快点追上去。”彼此都已加快了步伐。
渐渐追近,何玉霖高声道:“大娘、姑娘,花生和花卖吗?我们想买点花生和花。”
卖花姑娘和卖花生的老太太转过身来的时候,何玉霖吓了一跳,卖花姑娘和卖花生的老太太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长了胡子,竟然变成了男人?
何玉霖道:“你们是什么人?”只见卖花生的“老太太”笑眯眯地把手一拍,树林里传来一阵声响。
这时候从树林里跃出二十余条黑衣蒙面大汉,人人俱都脚步轻灵身手矫健,无一不是江湖中独当一面的高手。
为首的一位道:“你说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就是什么人。我们是要你们命的人。”说完手一挥,这二十几条汉子都扑了过去。
只见光芒闪动,杀气满天,二十余柄刀剑同时抢攻,竟章法丝毫不乱,攻上的攻上,攻下的攻下,砍头的砍头,削足的削足,刺胸的刺胸,相互之间配合默契,丝毫不闻彼此刀剑相互撞击的声音。
何玉霖的剑、上官飞云的“破云刀”、西门长君的“别离钩”都有很深的造诣,胡玉龙武功虽差了些,可是臂力超群,一杆“乌金杵”得自家传,一杆扫出顿时狂风卷起,双方斗在一处当然略占上风。
这时候那老太太和卖花姑娘打打扮的汉子长啸如龙吟,长啸声中亦已杀了过来,二人一前一后赤手空拳竟能突破刀光剑影!二人虽是赤手空拳竟比这二十多个舞刀弄剑的汉子的攻势更见凌厉!
何玉霖只觉得拳风逼人,上官飞云觉得掌影如山,西门长君觉得漫天飞舞的都是这两个人的影子,胡玉龙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久持之下渐渐不支。
那老太太打扮的汉子狞笑道:“姓何的,我瞧你们还是认命吧”。
但是大家仍然咬着牙苦苦地支撑着,拚命地顽强地抵抗着,他们能撑到几时呢?……
突然大家只觉得压力为之一轻,不知不觉中那二十多个黑衣人已倒在了地上,他们中间已多了一个手舞双剑的女子,形势逆转大家精神一振,已将二人围在中央,二人已是相形见拙,边斗边退相互使一个眼色,拳势一紧,将众人逼开。叫一声:“风紧,扯呼!”已跳出圈外,逃得无影无踪。
那女子正待去追,胡玉龙叫了一声:“玉凤,别追了!”
何玉霖等才看清,解救他们之危的竟是当年爱哭鼻子的胡玉凤。这并不是胡玉凤的武功比他们四人还高,是因为胡玉凤的剑太快,众人都在全力对付何玉霖等人,被胡玉凤出其不备各个击破一举击杀!
何玉霖正待查看倒地的蒙面汉子,不知何时二十多人的头颅已不翼而飞!何玉霖正疑惑间那尸体已越变越小,渐渐变成一汪黄水。
何玉霖失声叫道:“金钱化骨丹!”
胡玉凤恍然大悟道:“不错,金钱化骨丹。莫非他们已事先将它含在嘴里?”
上官飞云道:“不错,这化骨丹想必早已含在他们嘴里,他们自知必死,便咬破舌尖,同时也咬破在化骨丹外面的蜡丸,化骨丹见血便开始腐蚀。”
西门长君道:“他们宁可忍受痛苦,也不肯泄露秘密,倒都是些汉子。”
何玉霖冷笑道:“只怕他们是不敢泄露,也许是因为他们若今日泄露了秘密,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就要死得更惨!”
胡玉龙失声惊叫道:“好歹毒的家伙!好恶毒的组织!好可怕的计划!竟没有一丝的破绽!”
西门长君冷笑道:“破绽还是有的,当初我一直不敢确定,现在我至少有六层把握。”
上官飞云、胡玉龙道:“什么破绽?”
西门长君道:“你们是否记得胡老爷子临死前在地上写的两个字?”
胡玉龙道:“江南?这算什么破绽?”
西门长君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江南天’这个名字?”
何玉霖也不由得暗暗佩服西门长君,因为他与自己想到了一起。何玉霖道:“不错,江湖绿林中,在湘江一带有一个组织叫‘十二连环坞’,他们的总瓢把子叫江南天,此人武功极高,力大无穷,善使一杆‘霸王枪’,这杆枪令天下多少英雄闻风丧胆?而且他的手下亦是赫赫有名。我听说当年胡老爷子曾单人独闯清风寨,杀死了寨主贺元杰夫妇,而贺元杰的妻子是江南天的亲妹妹江南花。”
西门长君道:“所以,凶手一定是江南天!”
胡玉凤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对付江南天?”
何玉霖道:“十二连环坞有十二个山寨相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江南天结拜兄弟十二人,每人都有一身绝技,其中一人叫‘楚天南’,此人聪明绝顶剑术高超,在我们几人之上,只可惜少了胡小二,他可是练剑的天才,有他在也许可以……”
胡玉凤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打断何玉霖的话头道:“胡小二怎么能算是个天才?他若是武功高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爹?没有他,我们照样可以蹋平十二连环坞,打败楚天南。”
上官飞云惊讶道:“胡小二可是你的未来的丈夫。”
胡玉凤道:“未来的丈夫就一定是丈夫吗?何况仅仅是未来的而已。……”
胡玉龙道:“玉凤,你怎么这么说话?”
胡玉凤悲愤道:“你要我怎么说?如果你是胡小二的未婚妻,如果你看见他的怀里躺着另外一个女人,你会怎么说?”
胡玉龙道:“你在哪里看见的?那女人是谁?你有没有看错?”
胡玉凤伤心道:“你要是不相信,那你去一趟‘月满楼’,如果你去了,你就知道我有没有看错了。”
西门长君道:“月满楼?柳思思!胡小二什么时候认识了柳思思?”
何玉霖道:“这并不奇怪,你西门长君可以认识柳思思,胡小二为什么不能?只是我想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缘故,胡兄做事向来稳重,很少做出出格的事情来,不过天下能挡得住柳思思千金一笑的英雄确实不多,自古英雄爱美人,胡兄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胡玉凤怒骂道:“放屁!什么‘说不定’,什么‘自古英雄爱美人’,什么‘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要我说你们臭男人总喜欢沾花惹草自命风流,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西门长君道:“我们可没有惹你,你怎么把我们全骂上了?”
胡玉龙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要争了。我们现在还是早点商量怎么去找江南天算帐,为我爹报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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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苍翠欲滴,波光粼粼的流水潺潺而过,天空中有一抹白云随风飘浮,一轮红彤彤的夕阳徐徐而下,似乎不忍遽然离去。
在这荒田野径的山凹里露出几间茅舍,茅舍前高挂一条长长的白布酒旗上书“有缘酒肆”,那白布已是又黑又破。
如此山野,茫茫荒芜,倘若不是有缘又怎么会走进如此残破不堪的酒肆?
马蹄声近,这里已是潇湘地界,十二连环坞离此不远了。
他们虽然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但是并未见一丝的疲色,胡玉凤的情绪特别的高涨,因为仇人就在眼前,报仇的时刻就要来了!
西门长君早已看见有缘酒肆,建议道:“有缘酒肆,我们是不是先进去歇歇再走?”
何玉霖道:“也好!”,他肚子里的酒虫子已爬了好几天了。
众人进了酒肆,早有一个老伙计过来招呼,何玉霖点了十几个山野小菜,要了十几坛乡村老酒,不一会酒菜已经上齐。
何玉霖替每人筛上一碗酒,刹那间已满室飘香。
胡玉龙道:“为预祝我们早日报仇,干!”
上官飞云道:“慢!店家过来。”因为他发现那盘白肉里有一样东西在蠕动,那老伙计蹒跚过来,老眼昏花地看了半天,总算看清,连忙伸出黑枯干瘦的指头按住这肥嫩软白的家伙,轻轻一捺已毁尸灭迹,然后笑眯眯地说:“没有什么呀。”
胡玉龙冒火连声责问:“你刚才捺的是什么?难道我们眼睛是瞎子?岂有此理?”
这时肉里又有两条蛆闻声探出头来,老伙计再也无法毁尸灭迹,笑着申辩道:“这不是虫,没有关系的,这叫‘肉芽’,是‘肉’的‘芽’。豆子有豆芽,青菜有青菜芽,就连人嘴里都长有一口白牙,世上的什么没有芽?这家伙很有营养,好吃的很,你们不信?我吃给你们看看。”说完他已将两条蛆捻进了自己的嘴里,连连道:“好吃好吃!”嘴还夸张地咂了咂。
胡玉凤忍不住吐了起来,大家也倒了胃口。
突然胡玉凤尖叫起来,因为她看见绿绿的豆角下面也蠕动起来,不知何时已爬出几条嫩绿色的毛毛虫,有着说不出的妖异。
上官飞云刚想发着,老伙计那张堆笑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于是大声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何玉霖失声道:“潇湘三毛?……”身后突然有人接道:“‘潇湘三毛,人鬼难逃’,这些话你也听人说过?”声音又尖又细像来自地狱的魔鬼。
这时候,胡玉凤已看见何玉霖的身后已多了一个魔鬼般的绿衣人。
初看之下,这绿衣人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但这孩子已生出了胡须,胡须又白又细,至少已有七十八岁。只见他浑身是毛,连嘴角、眼睛旁、额头上、手背、脖子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长着毛。他虽然也长有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可惜这些东西在他的脸上没有摆正位子。眉毛太粗太长、眼睛太细太小、而且一上一下地吊着;硕大的鼻子又宽又大,竟占据面部的三分之一;嘴巴一直歪到脖子里,虽光天化日之下,胡玉凤瞧在眼里,全身也禁不住起了寒意。
只见他嘴角蠕动古怪地叫道:“我只是一只毛毛虫而已。”声音又尖又细刺得胡玉凤耳朵发麻。
西门长君亦看见胡玉龙的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相貌怪异的灰衣人,面色严峻一声不吭,像一块又臭又硬的茅厕里的石头。忍不住道:“你是不是毛石头?”
那老伙计道:“不错,他叫毛石头,我就不用介绍了。”
何玉霖道:“你就是毛斗?”
不知何时潇湘三毛的身后已多了几十名黑衣人。
毛斗道:“我们听说你们来潇湘是对付我们大哥江南天的,今天就让你们尝尝十二连环坞的厉害。”说完手一挥。
胡玉凤道:“别人怕你们三条毛毛虫,我胡玉凤未必。”
胡玉凤报仇心切已手舞双剑率先冲入黑衣人群中,众人混战一处。
潇湘三毛和这几十名黑衣人俱是用剑高手,非同一般,刀光剑影遍地流动,破旧的茅屋为剑气所摧摇摇欲坠。
突然飘进一位年轻人!
一位黑衣年轻人!
一位手执宝剑的黑衣年轻人!
玄铁剑!
一位手执黑色玄铁宝剑的黑衣年轻人!
来的正是胡小二,名动江湖的胡小二!
乌光闪动!胡小二的玄铁剑已闪电般杀入刀光剑影的人群,胡小二的剑并不是特别的快,就像写一幅好字,作一幅流动的山水画,但是每一剑都奇峰突兀,像一首冬日里飘零着幽幽的腊梅香味的诗。虽然胡小二每一剑击出,潇湘三毛和黑衣人都已看出其中的破绽,可是当他们举剑相还的时候才发现这破绽原来是一个可怕的陷井,等他们跌进去的时候,已经爬不上来,所以他们一个个都已躺在了地上。
胡玉龙跳了起来道:“胡小二,你果然还活着,是不是和我们一起去十二连环坞找江南天算帐?”
胡玉凤冷笑道:“胡大侠不在月满楼发财到这里来干什么?喝酒吗?月满楼没有胡大侠要喝的美酒?醇酒、美人、宝马、香车、锦衣、玉食,胡大侠一样不缺,怎么会陪我们去十二连环坞?”
胡小二这时候才终于知道:月满楼上那声充满失望、悔恨、哀怨和气愤的叹息的女人原来是胡玉凤。
虽然说自古英雄爱美人,虽然说男人嫖女人并不是罪过,他胡小二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胡玉凤毕竟是他的未婚妻,何况那时他正与柳思思……
胡小二知道男人与女人是争不得理由的,女人若是不想与你讲理,你就千万不要与她论理,特别是像胡玉凤这样的女人抓住你的把柄的时候,面对这样骄横的女人,你只有闭嘴的份,所以胡小二只能一声不吭,只能苦笑。
正在胡小二尴尬之时,何玉霖解围道:“胡小二,你来得正是时候,有了你,我们闯十二连环坞就有把握多了。”
西门长君道:“胡大侠不知你为何确巧此时及时赶到?”
胡小二道:“我因追赶这群黑衣人,正好此时赶到,当初玉屏山庄被毁就是他们与金总管内外勾结所为。”
只要被胡小二见过一次,哪怕是背影胡小二就能永远记住他。
上官飞云道:“那更证明十二连环坞脱不了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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