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急,夜火炙天。
腥风焦热,地脉荡决。
星星如血,万物休息。
……
江南第一堡竟然烧了一夜!夜火之下,安有完卵?
旭日东升,朝阳如血。
天宇被染成了深红,也染红了大地,像燃烧得火焰。仿佛两天前深夜那场喧嚣的大火仍在燃烧!
残骸,断壁,鲜血淋漓。
将大地、时间给凝滞了,也将何玉霖的心给凝固了。“麻木”这两个字已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里,深深地凝结在他的血液里。
他依稀还能分辨出这里本是他练武的地方,那边本来应有一个八角亭子,是他和妻子阿秀喝酒下棋的好地方。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旧梦依稀,满目疮痍。没有人,没有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已灰飞烟灭。
谁能想像得到:江南第一堡———何家堡竟然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土崩瓦解。
父亲,母亲,阿秀,叔叔,他们都在那儿呢?
山脚下,快活楼风采如昔,热闹非凡。江湖客一拨接一拨,行色匆匆。
怪事年年有,有时你会遇上,有时你会错过;错过了,你会感到遗憾;遇上了你会感到很苦恼。
今天何玉霖就遇上了这么一件又麻凡又苦恼的怪事。本来“快活楼”的老板明明是老管家何安的儿子何强,那小二叫何小三子,可是他们偏偏不承认,他们说自己姓胡,叫胡强,胡小三子。
明明这“快活楼”是他家委托何强开的,可是胡强说是其自家祖传财产。而周围的许多吃客也都说自己在这里吃了几十年,从来只知道掌柜的姓胡,哪里有什么姓何的?
……
酒!酒是一种非常奇怪的东西。
有的人喝了之后会灵感大发,挥毫写下千古名句。
有的人喝了之后会醉,特别是江湖人,醉了就会被人割下脑袋。尽管如此,江湖中宁愿丢脑袋也不愿丢酒的人却很多。何玉霖和他的师傅就是这样的人。
酒是他的第二生命,在他的记忆里,为了酒在他跟师傅学艺的日子里,不知被师傅打过多少回,奇怪的是师傅经常打他,却从来没有禁止他喝酒,而且还经常要他去打酒,师徒俩一起喝。
对于他,酒可以解决所有烦恼。酒可以舒活筋骨,还可以……
一个人可以没有生命但不能没有酒,所以他师傅在一次酒醉之后被人割下了脑袋。
此刻他已就着东窗坐下,要了一桌酒菜,边吃边喝边向外看……
不久,上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像一个乞丐,腰间挂着酒葫芦,手中一片黑铁片,不见半毫寒光,铁片的把子用黑破布包了包,仿佛能从他身上找到唯一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这黑铁片似的刀和那酒葫芦。只见他直奔何玉霖而来当即坐下。
何玉霖轻声道:“成了?”
年轻人道:“成!西门长君和胡玉龙,还有‘狗熊’随后就到,只是没有想到请大哥陪我们去一次西安,玉屏山庄的案子还没有查出头绪,却令大哥家中遭此巨变,我听‘狗熊’讲这件事很麻烦!”
“麻烦?哼!”何玉霖冷笑道:“只要‘狗熊’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情况,在我何玉霖的手里,从来不知道‘麻烦’这两个字怎么写?”
年轻人豪气干云道:“只要大哥有此信心,我上官飞云一定马首视瞻,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麻烦’?”
这时候,繁噪的街上传来一阵凌乱的喧哗,上官飞云抬头沿窗向外看了一眼喜道:“大哥,他们来了!”
只见长街上走来四个人,走在前面的大汉熊腰虎背,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小老鼠式的人,头小身小人小,一切都非常小,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根粗如儿臂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自然在前面那位壮如狗熊式的汉子的手里,仿佛倘若不是这根绳子,只要一阵风吹过,他一定会飞得无影无踪,见到他就会令人想起猴子。后面跟着两位黑衣青年。一位身材瘦削,瘦得令人心疼,一位身材非常高大,而且非常壮硕,孔武有力。这时候,狗熊已叮叮咚咚地走上楼,奔何玉霖、上官飞云一抱拳:“何公子,上官公子,在下萧玉珠见过了。”
上官飞云悄声问:“有什么好消息?”
狗熊伸了伸手道:“老规矩,先交钱,然后告诉你。”
上官飞云掏出一锭金子,足有十两,往桌上一放道:“好吧,这给你,你讲吧,讲得好,再给你一锭。”
狗熊接过金子掂了掂,道:“自我出道以来,已近二十年,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件棘手的事,这件事背后一定有很大的阴谋。”
上官飞云道:“废话,不棘手,我们也不用找你。倘若何大哥,西门二哥和我不是为了胡老四玉屏山庄的事去了西安,还会来问你?”狗熊道:“我估计玉屏山庄与何家堡皆为同一组织所为,我现在给你带来一个活口。”
狗熊已从身后牵出那名相当猥琐的汉子道:“此人姓侯名平,江湖上人称————”
“嗖!嗖!”两声,突然从窗外飞进两道银光。
何玉霖、上官飞云知道不好,忙举刀剑相隔,可惜已经迟了。
两根钢针已刺进了侯平、萧玉珠的咽喉,萧玉珠努力地想说什么,竟没有说出。
“追”如天鸟飞翔,何玉霖、上官飞云已穿窗而出,西门长君、胡玉龙亦紧随其后,可是长街上没有发现一丝可疑。
长街上,老头仍在卖着苹果,老太仍在卖着花生,卖汤团的小伙计正与两个吃客为一文钱争执,卖花的姑娘正与两个买客讨价还价,另外还有四个半倚半靠在墙脚似睡非睡地等客的轿夫。
一切都很自然,这里的一切似乎在告诉你:这里没有发生任何事。
何玉霖、上官飞云、西门长君、胡玉龙只有返身上楼,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楼上已没有一个吃客,可是连萧玉珠、侯平的尸体也已不见了。地面上光亮如镜,没有一丝的血迹。
这里也没有发生事情?
何玉霖只有苦笑。何玉霖失望了:连唯一的死人都失踪了,哪里有什么消息可探?
走上长街,街上已不再喧哗,一切都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卖苹果的老头?卖花生的老太?卖汤团的小伙计?卖花的姑娘?似睡非睡的轿夫?
人都上哪里去了呢?
何玉霖知道:这些人本不该离开,但是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这里亦本不该静悄悄的,但是现在连一根头发丝落地的声音都没有。
一切变化得太快!
狗熊,侯平匆匆而来,也匆匆而死。
一切都显得非常神秘!
“麻烦”两个字怎么写,何玉霖终于感觉到其中的内函。
一丝苦味从他胸中涌了出来。
该是谁呢?心中的问号愈来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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