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来一个巡逻小将,提两个大钳子,道:“你是哪里来的怪物,到我龙宫作甚。”玄青上前一个甩手:“快去报告你家龙王,讨债的熟人来了,叫他赶紧前来迎接。”蟹将爬起身来:“你等着,我去通报。”急急忙忙赶到龙王殿:“报……外面来了个花脸四脚蛇,说是熟人来讨债的,小的吃他一个糊涂,不敢得罪,前来禀报!”龙王心道:“哪里来个讨债鬼?”道:“还不快前面引路。”
见了玄青,却不也认识,道:“上仙失礼,失礼,不知在哪座仙山受奉。”玄青笑道:“老龙王,你奉了陛下旨意,可在家里面壁?”龙王想了想,道:“上仙是天上?”玄青道:“亏你这条老泥鳅,当年若不是你失职走了黑龙正果,玄青我焉能成有今日这般模样。老熟人见了,竟一点不知,可见当年在你龙王眼头,我是多么的不起眼。”龙王道:“上仙怎么这般说话,老龙早认出你是玄青侍卫。”玄青道:“既然认出来了,也不与你多绕圈子,自来闻你龙王宝贝甚多,快拿两件出来,叫我选一件好的带走,便不怪当年你失职之罪。”龙王闻言,不敢计较,吩咐龟丞相:“快把兵器都拿出来,教玄青侍卫挑选。”
不时几个虾兵蟹将抬出一大堆兵器,都闪闪发光。玄青道:“都有些什么好处。”龙王指着地上兵刃道:“这是九天降魔剑,重一千五百斤,是荡魔祖师赠与老龙,可以斩妖除魔。这是五湖玄铁剑,重一千五百斤,是吕洞宾曾与老龙,也可以斩妖除魔。这是万齿狼牙棒,重三千斤,是昆仑山上的真武神狮赠与老龙,有碾山压石之功。这是三刃合花枪,重二千五百斤,是西湖的莲花公主赠与老龙,也十分厉害。当年在天时,你手拿一把殷铁枪,与此物十分相仿,可以试一试。”玄青拾起合花枪,拿在手里耍子。挑拨落旋都有几分模样,重量也恰好到位,花色也大体配合。只是孙悟空在这里拿到了定海神针,自家只拿到普通仙人所赠之物,传出别处,两相比较,难免走了颜面。玄青道:“不行,不行,换个别的。”
龙王道:“老龙最好的宝贝都在这里,再无别的。”玄青道:“休要诳我,孙悟空当年来拿得定海神针铁,四海名扬,与我这般废铜烂铁,想是好打发不是?”龙王道:“小龙真无此意,实无好宝贝。”玄青道:“既如此,我也不走了!”言罢就在龙宫四处转悠,一面使坏。诗曰:自来海底有奇珍,都在龙王腹里存。大圣曾拿金棒子,哪咤也系小龙筋。千般宝贝皆因斗,万古名声只赖嗔。未识高低分伎俩,妖仙哪肯出龙门?
只见玄青:摇一摇手,海翻水涨。跺一跺脚,地闪山摇。一会儿拉拉龙王角,一会儿抖抖侍女肩。令道龟丞相鼋头上下申,传言蟹大帅钳子来回跑。又拿珍珠做弹弹,更将宝贝当屁放。教他个排排侍女笑哈哈,列列虾兵哭嘻嘻。一片狼藉无整处,几多无奈又难离。
好些时候,龙王十分看不过去了,道:“侍卫真要好宝贝,我这里却有一个计策,事成定可以叫你取得称心的宝贝。”玄青心道:“甚么计策?”龙王道:“你既听说过定海神针铁,便也知道他是测量大海深浅的定子,既是个定子,就有个口诀。如今我把这口诀给你,你敢去花果山寻那孙猴子的晦气,我便将宝贝所在说与你听,叫你取得。”玄青心道:“这孙悟空,三界之内哪个不给他三分薄面?若是惹了,定吃不好。若是不惹,龙王这里难免走了颜面。”正思索间,龙王道:“上仙敢是不敢?”玄青心道:“我偏不信这个邪,惹他一惹,看他作甚?”道:“你说如何寻他晦气?”龙王在玄青耳边如此如此一番。
玄青道:“可不能诳我?”龙王道:“你若有这本事,我岂敢诳你?”
玄青得了意思,顺着东海,上到花果山,眼见满山的红艳艳,到处的碧绿绿。好一个神仙境地,桃园风景,但见:仙姿硕体大红桃,红花绿草色自骄。叶底藏声多少乐,瀑中游戏十分迢。灵芝紫色光难掩,异果奇葩味正飘。最是人间真境界,古来三岛逊逍遥。
早有山下探子见了玄青,上前拦截道:“你是天上的还是地下的,是佛门的还是道家的,且通个姓名,好去与你通报我家佛圣。”玄青道:“你便抱太上老君的弟子,你家大王的知心玄青前来拜访,休要叫我在这里久等。”小猴子急忙报告孙悟空:“佛圣爷爷,外面来了个自称爷爷的知心,太上老君的弟子的玄青,说来拜访,见是不见?”孙悟空闻了,心道:“天上虽也有故人,未曾听得甚么玄青名号,想是天上来的耍子,看他如何则个。”道:“孩儿们,引他上来。”
引得玄青上来,孙悟空见是个花脸,比自家还丑,却是不识,道:“你是甚么玄青,敢在我这里耀武扬威。”玄青见孙悟空,果然好风采:七宝光中多炫耀,黄金甲外佛袈衣。身盘五色莲花座,头戴金冠凤翅盔。四海人间无敌手,九天三界少僵持。生来会做降妖事,释祖封为斗战宜。
玄青道:“孙大圣果然好风采,玄青前身是太上老君坐下弟子,只因天道不公,和你一般闹了宝殿,因此贬下凡来。世间千妖万怪找不到个一般人物,因此想起了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特来拜访。”孙悟空听说,是与自己一般人物,双脚跳了起来,似相逢恨晚,拉起玄青手,扶上座去:“好本事,好本事!说说天庭如何不公。”玄青把自己闹天的事情详细说了一番,孙悟空闻了,十分敬佩:“果然是个知心,都知那天上的苦。兄弟好本领,与老孙在洞中痛饮三百杯,醉了同游诸天,看哪个敢阻拦!”
二人在洞中开怀畅饮,饮到淋漓之时,玄青道:“孙大圣当年大闹天空时,全凭一条定海神针铁,打得那十万天兵丢盔卸甲,何等威风。玄青今日前来,有个愿望,不知大圣成全不也?”孙悟空酒到深处心自宽,道:“哪里来这多客套,只管说甚么愿望。”玄青道:“自来只闻其名,不见其物,大圣可否在眼前亮一亮,教兄弟开眼。”孙悟空道:“自从成佛以后,那棒子少了用场,倒也显得生疏了,见今玄青兄弟在此,也好耍一回乐子。”言罢,只见孙悟空从耳朵里取出一条绣花针,吹一口气,变作七八尺长。孙悟空跳下席位,呼啦啦的耍几个花式,只见水帘洞中猴子们大声喝彩。玄青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叫好。道:“大圣果然好兵器,只是洞里不好施展,不如外面放放光彩。”孙悟空笑了笑,化一道风,便出了洞中。
玄青赶后,只见孙悟空把棒子立在平地,心里念着决儿,那棒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孙悟空道:“这棒子要大可以上天,要小可以成灰,随心变化,所以叫做如意金箍棒。”玄青一面拍手,一面说道:“孙大圣这宝贝听闻只听你话,可是真假?”孙悟空收了法力,变作齐眉大小:“三界之内,除我也无人可唤动这棒子。”玄青道:“既如此,大圣定不怕人骗了去。这棒子世上少有,敢借与玄青耍一耍不?”孙悟空是激不得的人,听到“敢不”二字,心中以为玄青看他不起:“去了这个敢字,老孙翻天都敢,这有甚么敢与不敢!”言罢,将棍子丢与玄青。
玄青拿在手头,果然是个好宝贝,怎见得:重量沉沉在手心,铁棒闪闪发金光。舞上两圈:“大圣,你看我变化!”玄青心里默念一个口诀,那棒儿转眼间在玄青手头消失。孙悟空见了,大叫一声:“不好!”此时玄青一个闷头栽进水中,早不见了身影。
孙悟空知道这水帘洞外可通东海龙宫,念起避水决,也潜入水中。孙悟空哪里找得到,都是龙王的诡计,早把玄青藏匿起来。孙悟空也不是吃菜籽的和尚,走进龙宫,一把揪出东海龙王,质问道:“老泥鳅,我来问你,你可是活得滋润了,竟敢与妖魔勾结,夺我如意金箍棒?”龙王闪闪捏捏,道:“大圣说的甚么话,小龙有这心,也没有这胆,怕是大圣冤枉小神了。”孙悟空扯住两条龙须,道:“冤枉?那道宝贝的妖魔如何知道我这水帘洞与你东海龙宫相连,如不是你透露了风声,那妖魔岂能逃得出我花果山,老孙劝你最好交出宝贝,如若不然,便是佛祖来了,也难救东海上下。”龙王道:“你那宝贝随心变化,世上除你之外,还有何人念得动口诀?如今被夺,岂不是几多蹊跷?与其在小龙这里施威,不如去三十三天问一问太上老君,看一看造此神铁时,可还有其他消息。”孙悟空听了,心道:“正是,那宝贝除了自家,还有谁能使唤?那怪前世是太上老君坐下弟子,想必得了甚么奥妙,因此才唤得动宝贝。”
悟空放开老龙王,一个跟斗打上三十三天。来至兜率宫,不及门人通报,已冲入无为宫,也不管老君正闭目养神,吵道:“老官儿,你可是记老孙仇恨不是?”老君开眼看是孙悟空,笑道:“你这个遭瘟的猴子,不在道场参禅,来我这里说甚么屁话。”孙悟空道:“你既不记我盗丹的仇恨,却为何派一个甚么玄青弟子,持着奥妙口诀下界来,骗我如意金箍棒?”老君笑道:“你这泼猴,可不要血口喷人。”玄青道:“那如意金箍棒是你的炉子炼出来的,世上除你之外,还有何人知道口诀?”
老君道:“你佛家讲个因果缘法,想当初你西方路上降魔伏妖,用了天庭多少好处不说,逢人便说甚么上打过玉帝,下打过阎王,哪一个听了不搓鬼火?玉帝自来怀你气氛,一直找不到出气的时机,见今天庭也出了个与你一般无二的人物,对玉帝有几分敬重之心,便叫玉帝看准了时机,起了报复之心,要利用他整你一整。因此派出了门神的老虎下界,目的就是要引他去夺你宝贝,我这口诀也是奉玉帝旨意发放他人,怎能怪我?”孙悟空骂道:“果然是你个老官儿有鬼!还不快还我宝贝!”老君道:“我如何还你宝贝?”孙悟空道:“你不还,老孙就在这里不走了,见到甚么就吃甚么。”言罢,就在宫里转悠。老君道:“我这里仙丹叫人吃个精光,没甚么可吃的了。”孙悟空道:“既如此,我便这里住上个三五年,看你奈我何!”老君道:“你在我这里胡搅蛮缠,也不是个法子,我与你出个主意,你可愿听?”悟空如今似虎狼丢了爪子,如何凶猛?虽然傲气不减,却也是龙困浅水,道:“甚么法子?”老君道:“你如今是斗战胜佛,三界之内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待得明日上朝时期,也不去说甚么棒子丢了的事,你只管上一道认错的书,把你当年的不敬尽数悔改,教宣读官当众读出来,我保证玉帝怒气全消,那棒子不消三时两刻便回来手中。”孙悟空心道:“”老孙这般做法,万载的名头尽数毁了。”老君看出其意,道:“鱼和熊掌,怎能兼得?”悟空道:“老孙若不如此?”老君道:“小老儿好歹是道门祖宗,以这个名头在这里担保,你如不行此法,便是天穷日,地尽期,这棒子也难回你手。你若要闹,定毁你修行,重归太乙。”孙悟空也别无他计,只好随了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