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苦得揪紧眉头,漫天袭来的昏眩感,那胸口椎心的痛楚,四肢无法控制地抽搐,都让我难受得呻吟出声。
好冷,——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处冰窑里,想要沉睡,却又要自警自己得保持清醒,在虚幻与真实的边缘打转,在生与死的关口挣扎。
门口,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宫女,玉儿哭着轰了又轰,也没走几个人。痛苦到极致,我反而笑了,呵呵,爱看热闹,原是中国人的通病,这一点,倒是不分朝代的。
“都在这做什么呢?太闲了不是?!”门外,是李公公的斥喝声,我昏眩的神智有了一刻的清醒,来了!
“李谙达,您快瞧瞧,姐姐不好了!”玉儿如听到天籁般欣喜,跪爬了几步扑到李公公脚边,一把抓住李公公的衣襟大哭了起来。
“玉儿,你疯了!快止住,这宫里,可是让你哭的地?”跟在李公公后边的三力,慌张地捂住玉儿的嘴,不让她的泣声逸出,这宫里,是不允许奴才有自己的哀戚的,再痛再苦,人前你也得笑,若有一丝悲意透出来,可是对皇上大不敬的。
“三力,姐姐她——”玉儿强忍着泪,迸不成声。
李谙达脸色平静无澜,就算屋里乱成一团,他也不动声色,那如鹰般犀利的眼眨也不眨地盯住我,细细的打量,认真地观察。
“安婉侍,如今你觉得怎么样?皇上体恤,传了两位太医为你看诊,这是宫中奴才没人有的荣耀,你可算是头一个呢!”
我抽搐着,对李谙达的问话无力回答,三力凑上前来,见我脸色大变的模样,脸也青了,我才想冲三力笑笑,突地,一股蚀骨的寒意倏地袭遍全身,让我一连打了几个冷颤,全身毛孔紧缩,几乎窒息了。
“贺大人,孟大人,快请上前诊治罢。”李公公身后,站着两位四品官服的医官,见李公公发了话,两位医官都上前来,一一为我诊脉。
时间很久,两位医官神色凝重的诊完脉后,交换一个眼神,沉着脸退下了,李公公瞧了神智渐迷的我,使了个眼色,与两位太医到一旁去了,三力半蹲在我榻前,小声地唤醒我,问道:“姐姐,三力就要回了。皇上还等着信呢,姐姐,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睇着三力,泪珠儿滑落两腮,“三力,姐姐知道,这回是撑不过了。三力,看在咱们姐弟一场,姐姐求你,跟皇上说一声,就说安心给万岁爷磕头了,安心只是一个小女子,胸无大志,进宫以来,从来没有争强好胜之心,只想着在宫中做足十年,挣些银子出去。这些年来,蒙皇上恩宠,安心在宫中,也有了几分体面,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按说,安心该一辈子好好侍候皇上才是,不想安心没福,得了这说不出的毛病,眼看着过不去了,这是安心没造化,享不得这福。辜负了皇上这片心了。如今安心没别的念想,就想着能在活着的时候,出宫看上一眼,也是这一生的心事了了。求皇上天恩浩荡,放安心出去罢。”
三力双目含泪,我说一句,他点一头,待我喘息说完,三力激动地道:“姐姐放心,三力一定将你的话带给皇上,您就安心等着吧。”
我点点头,三力看看我,噙泪待要说些什么,李谙达过来了,他瞧着我,神色中难得的有了分惋惜,“丫头,你将心放宽些,好好养着,咱家皇命在身,得即时回话,这就过去了。”
我口舌渐僵,只是吃力的在枕上磕头,眼角渗出了泪,李谙达摇头叹息了几声,转身离去,三力含泪看了我一眼,匆匆跟上。
我喘着气,要玉儿将我原先就整理好的包裹再三看一遍,见没什么拉了,我才安心闭上眼休息一会,轮盘,这才刚刚开始转动,我能做的,只有等了。
午时未过,三力匆匆忙忙地带着一个小太监冲进了屋子,在玉儿的再三轻唤下,我幽幽回醒,一睁眼,就见三力带笑地看着我,“姐姐,你的愿,了了!”
我平躺于榻上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下,勉力瞠大沉重的眼皮,一丝欣喜的笑意在我唇边逸出——终于——等到了吗?
三力喜形于色,带笑道:“姐姐,皇上批了折子,准你出宫了!”说着,他叫过身后的太监,取过托盘道:“皇上天恩,赏了您五十两银子,让您出宫治病用。”
我在枕上磕头三呼万岁,立即叫玉儿收拾东西,我勉力撑起虚弱的身子,就要下地。玉儿慌忙拦住了,“姐姐,你缓几日再走罢,如今你这样,可怎么行呢?”
“不——不能缓——不能!”我颤动地双脚,放在地上,如踩了棉花似的,却仍一刻不肯停留,三力拦住要阻我的玉儿,找了张软榻,叫人抬着我走,在玉儿抹着泪帮我拿行李时,他俯在我耳边道:“姐姐,十二贝子在宫门外等着您呢。”
我心头一震,十二爷是深藏不露啊!连三力他也能买得通,看来,他并非外表给人的淡然,而是韬光养晦,自有自己的小算盘,不然,他怎能在雍正手下讨得活路?
宫门缓缓地在我身后关上,我怔忡地看着眼前这高高的城墙,心底一阵恍惚,我真的出来了吗?还是,我是在梦中?会不会,睁眼后,我仍是在那小小的院子里?不禁的,我狠狠咬了一下舌,当痛感激淋地传遍全身时,我才真正相信,我真的出来了,我走出了牢牢困住我九年的皇宫!
“安姑娘,请随我来。”
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见我戒备地盯着他,他欠身道:“奴才是十二爷的侍卫,十二爷不方便在宫门外候着,叫奴才在此等候安姑娘。”
是他安排的!心底浮现十二说过的,‘剩下的,交给我’。我心头不禁一松,精疲力竭的身子再也撑不住,漫天昏眩袭来,我再无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