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在恶势力面前低头的,但是,我们也没有定要去碰得头破血流的必要吧,我也知道你厌恶我哥哥史正仁,其实,我也是很厌恶他的,你大概还以为我是在说假话吧!不,关于他,我还有一件至关重大的事没有向外人说过,这也是我认识他最深刻的一次。
志,相信我,亲爱的,我等着你,努力吧!为我们走上共同生活的道路而努力!烦代向伯父伯母问好!
你的英九月十日怀志看完春英的信,先是一气,哼,我尹怀志宁肯玉碎,决不瓦全。但他还是被春英的诚意感动了,他想了想,提起笔来给春英写了封回信:
春英同志:
来信收悉,感谢你兔子般怯懦的好意,但可惜的是,我不能那样做。也许太使你失望了吧!我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至于我们之间,以后就再也不要去谈什么爱情了吧!因为我决不愿意用爱情的绳索来羁绊住一个正春风得意的人。我祝你在飞黄腾达的康庄大道上平步青云,也祝你早日找到称心如意、志趣相投的人生伴侣。但是,我也要奉劝你一句,如果你还是一个没有失去良心的中国人的话,因为从你的信中看来,你确实还有点中国人的良心,那你就应该把你所知道的关于你哥哥史正仁的罪行揭露出来。因为如果再继续让他这样的恶狼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和肆意践踏下去,那将不仅是一个前进大队的问题。此外,我还要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大惊小怪,我现在正在着手写一个关于揭发史正仁罪行的材料。在适当的时候,还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愿你良心发现。
握手!
同志:尹怀志九月十八日信写好后,怀志又觉得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向春英写这些话呢?她怎么会来帮我这个忙呢?他想将信撕了,但又没有,他把它向桌子旁边一推,就又去写他的控告材料去了。
自从把尹怀志整得臭名昭着以后,史正仁就觉得好像拔掉了一颗眼中钉似的,但他知道尹怀志是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很可能会去上告。但他并不怕,他知道自己是一床厚厚的被子,而尹怀志只不过是一只幼小的跳蚤,跳蚤想顶起被盖来,还不是一句笑话。不过他还是认识到了主要问题是要制住陈长生,要是陈长生一变卦,那可就糟了。但凭他多年来对陈长生的观察和了解,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何况,他们本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想到这里,史正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尹怀志的伤势稍微有了一些好转,因为他连日来赶写控告材料,加上又得了重感冒,伤病交加,再加上精神上的打击,使他黄瘦了许多。那天,怀志起来的比较早,他望望东方,太阳正在升起,秋风轻轻地吹着,空气使人觉得有些清凉,他想出去走走,顺便呼吸些新鲜的空气。于是,他便拿了根木棒拄上,向田边走去。尹怀志他们家是住在山下挨近河边的,这河床有一段特别陡,当怀志正怏怏地朝这边走来时,就在这一段很陡的河床上的柴坡里,陈长生的妹妹陈小容正带着侄儿勇儿在捡柴。那勇儿还小,是跟了姑姑来玩耍的。因为前几天生产队就偷谷子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大人小孩儿都无人不知,勇儿一见怀志朝他们走来,便嘲笑起怀志来。他一边伸出手指刮着自己的脸皮,一边说:“偷谷子,羞、羞、羞,脸上挂兜兜,兜兜滚了岩,快去捡起来!”那小容瞪了侄儿一眼:“你乱说些啥?”十分顽皮的勇儿哪里肯听姑姑的话,还是一个劲儿地唱着跳着。
尹怀志觉得浑身一软,一个趔趄。这一下,陈长生那小儿子勇儿拍手大笑起来,“哈哈——”不想他一高兴,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到河里去了。那小容急忙大声呼救。怀志一惊,他浑身的劲头又一下子冲到了脑门子上,不顾被打得行动不便的双腿和正在溃烂的伤口,大呼一声“救人啊!——”便朝河边跑去。那勇儿在水里挣扎,时而冒出头来,时而又沉入水中,怀志忘记了一切,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猛地向河里扑去。但是,他的行动太不灵便了,特别是那腿上、脑上的伤口,骤见凉水,就如撒上了一把盐一般疼。他的头脑里“轰轰轰”地响个不停,但他已经管不了这些,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他终于抓住了陈长生的小儿子勇儿的手。那小容就只晓得在岸上大哭大闹,也就忘记了再去喊人,加上社员们都还在田里打谷子,离得很远,根本就没有人听到喊叫声。
怀志费尽了全身的劲,一手努力把陈长生的小儿子勇儿托出水面,另一只手十分艰难地在水里划着。这时,他的两条伤腿成了他的负担,而他本来就不太会水,等快划到岸边时,他把勇儿猛地向上一推,那孩子被推上岸了,加上有小容拉着,勇儿得救了。但是,大概是因为怀志这一下用力过猛,或是以为人得救了,神经有些松弛了的缘故,他一下子失去了知觉,头一仰,朝水底沉去了……那小容见侄儿得救了,正要破涕为笑,却突然又见怀志朝水底沉去了,吓得她大叫起救人来,等她去把人喊了来时,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再也见不到怀志的踪影了。
人们纷纷赶来,匆匆忙忙地打捞这个落水的人。有的人砍来了竹竿,有的拿来了牵藤,一霎时,里河里岸,没有不被惊动了的人。山那面的船工何大爷正拴好船,准备回家去吃早饭,忽听得下河有人落水,便又拼命地划了船向出事地点赶去。
天快晌午了,还是没有见到尹怀志的踪影,人们已经失望了,他们的头脑里救人的希望变成了捞尸的念头,但大家还是在忙碌着,因为他们还都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怀志的母亲和父亲听到这摧人心肝的噩耗,狂癫般地扑到了出事地方,幸好众人死死拽住他们,才没有扑到河里去,他们早已哭得昏死了好几次。
太阳偏西的时候,尹怀志的尸体终于被打捞上来了,他两个拳头攥得很紧,上牙已经把下嘴唇咬破,浑身打裂的伤口,已经泡得发了白,活像一个个娃娃口。陈长生一见这情景,破天荒地号啕大哭起来,他跪在这具僵尸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放声大哭,尽情地哭,伤心地哭。
船工何大爷看着躺在自己船上的一动也不动了的怀志的尸体,不觉又想起了那次怀志和春英冒雨回家的情景,他的心里一酸,眼泪抹了一把又一把。人们见这情景,个个都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史正仁也陷入了沉思,但当他一见陈长生的表情时,不觉心里一动,他马上镇静下来,准备着开展他下一步的工作。
春英给怀志写了那封信后,又急急忙忙地给哥哥史正仁写了封信,信上表明了她和怀志的山盟海誓,她要史正仁一定帮忙,想办法把怀志也推荐去读大学。不然,她就永远不认他这个哥哥。
史正仁看了妹妹的信,不觉好笑,毕竟是年轻人啊!想得太幼稚,太天真、太死心眼了。他急忙写信告诉春英,说这是不可能的事,要她死了这心,趁早在外边给自己找个有本事的好妹夫。同时,他还把怀志如何偷谷子等事给春英说了,还瞎编一气地详细介绍了那天晚上的过程。他还说这不是什么一般问题,而是一个原则问题,路线问题,阶级斗争和阶级立场问题,他要妹妹多多考虑自己的前途。
春英收到史正仁的信后,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反复地把信看了三次。最后,她肯定地想,不可能,一定是那该死的哥哥为了割断自己和怀志的关系而故意编造的。她不相信怀志竟会变得这么坏,她要立即写信问个清楚,她算了算,也该收到怀志的回信了。于是,她决定等收到了怀志的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