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刚走。
腊梅逆水而生,袅娜地垂下细长的花枝,嫩绿色的花苞在那温和的冬风下缓缓抽芽,冬意渡过,在那某一个时刻,舒展鹅黄色的花瓣,极尽勾勒初长成的身姿,斑驳的影荡漾在河面上,缓缓斛旋……
——
沈素枝回到沈府,却还在细细琢磨着方才遇见的那名奇怪的男子,越想越觉其不对劲,愈发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于唐突,可越想就心生烦闷,颞颥刺刺的痛,索性便是回院躺下便蒙头大睡。
凉意渐浓。
晚间,沈素枝便是没了半分睡意,并不十分皎洁的月光在她的窗上留下几道斑斑驳驳的影,她倒是觉得好看的很。
“知茶?”沈素枝披上衣,朝着外室轻轻喊了一声,“睡了吗?”
“还没呢,姑娘。”
知茶应了一声,掀开帘走了进来。
沈素枝瞧着知茶双眸清亮,看样子却也是没有睡意,不禁轻笑了一声,朝着知茶招了招手。
“姑娘,怎么了?”知茶问。
“要不,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沈素枝笑了笑,没有答话。
“夜里起风了,外头冷,姑娘若是有什么要事急得很,不如明早再去吧?”知茶劝道,却也是知晓这个时间点自家姑娘能有什么事啊,倒也是耐着性子编了几句搪塞过去。
“你莫不是怕我生了什么事端惹人非议?”沈素枝含笑打趣道,“还是……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嗯?”
知茶只得无可奈何,无奈朝着沈素枝一笑,扯下一旁的大氅边道:“若不是奴婢瞧着姑娘身子弱,受不得风寒,那奴婢哪里还用得着这般费心费力,索性任由姑娘出去了罢。”
沈素枝没有应声,任由眼前的小姑娘为自己系好大氅,嘴角含笑,眉眼弯弯。
推门——
漫天白雪。
银装素裹,天地之间,似乎唯独只剩白茫,唯有那点点鹅黄缀其中,一星半点,在这银妆间格外明妍,雪,一片接着一片,在微微朗润的空气中夹杂这即将逝去的小雪。斛旋,再斛旋。落地,轻轻荡开,雪融。
落下脚印——
“姑娘仔细,雪浅,莫要落了步子。”知茶扶着沈素枝,轻道,另一只手拨开离自己最近的枝桠。
“好,”沈素枝挑着鹅梅灯,极为谨慎的应道,在松浅的雪中落下细细的步子。
似乎,白茫的天地间,唯剩白雪,枝桠,腊梅,她,与她的小丫头。
风止,雪停,语罢。
杀意——
“莫不是以为攀上了二少爷便可飞黄腾达?”只闻一声冷笑,“真真是痴心妄想!二少爷又岂是你这贱婢可肖想的?真是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便来蹬鼻子上脸勾引二少爷!”
“我……我没有!”小小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颤抖。
“啪!”
只觉一扇耳光甚是清脆,似,倔强生长的小树被大风生生刮断,“咔嚓”一声,生命陨落。
“我……我没有……勾引……二少爷!”
“我……也没有想着……攀龙附凤!”
“我更是没有想着要……喜欢二少爷!”
“不过是一个杂扫丫头说的话……怎知是真是假!”
“我娘教育过我,这辈子可以被男人一昧丢弃,却是不能当这勾引男人的贱女人!”
“所以!我没有就是没有!”
“我没有勾引二少爷!”
小小的倔强声音逐渐放大,说到最后,不知为何多了一股莫名的勇气。
“贱蹄子!我呸!还敢嘴硬!说!谁让你来勾引二少爷的?!”微微尖锐的女声愈发尖锐刺耳,只心道她张口成脏,说出的话尽是不堪入耳。
“我都说了我没有!”
“噗通——”
争执。
落水。
月色微明蒙蒙,池边芦苇芊芊。
“姑娘,可是要派人去打捞这丫鬟?”知茶轻声,“这丫头是个烈性子,想来心肠倒也不坏。”
沈素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吹灭了灯芯。
月色笼罩,草影斑驳。
“回去吧,”沈素枝垂了眸,“莫要招惹是非。”
顿。
“记得救起这姑娘,不管她底细本分如何,但,至少,从前没有伤害过我们。”
她微微开口,眸底盛着深意。
“是。”
池边——
“得了,这戏也做足了,该回去禀报姨娘了,”方才凌厉骂声的主人道,眉眼染上了几分笑意,“该领赏去喽!”
“这大冬天的也不知给我备件衣裳,可要冻死我了。”小小的声音去了怯懦,多了张扬。
“咱这沈四秀可是个人精,这戏码要是不真实,怕是也蒙骗不了四小姐。”只听女子掩嘴嗤笑,言语之中满满是不屑。
“那你就回吧,我还得等着”好心肠“四小姐派来的人救我呢。”另一女子也不禁笑道。
“成吧,我就先回了。”
微弱月光稀稀,池底青鲤翕翕。
月隐。鸟鸣。
风吹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