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嗯？”沈素堇守在沈素枝的床侧，却是再不肯离开半分。
“坠子呢？”沈素枝轻轻开口试问，她很小心，因为她担心若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这个坠子的话，她一定会被暴露的。
但她，绝不是为了坠子而去问坠子的……
闻言，沈素堇爽朗一笑，从腰间拿出一方叠好的白色的丝绢递给沈素枝，“打开瞧瞧。”
“嗯。”沈素枝也有些疑惑，接过丝绢打开。
白色丝绢上赫然放着一对琉璃镂空坠子。
只是，却有了些许变化。
镂空的琉璃坠里多了二字，一只多了“堇”字，一只多了“枝”字，看得出，这二字是镌刻在琉璃坠里面的。
“精巧吧，这可是给你的惊喜，后日就是你十四岁生辰了，想着提前给你一个小惊喜，然后在你生辰那日再给你一个大惊喜……”
“哥哥……谢谢你……”沈素枝敛下了眼帘，微微有些苦涩之意。
她知道，这坠子的原型是兄长花了四天三夜完成的，后来不懂事的她嫌琉璃坠太单调了，便不再戴这对镂空琉璃坠了，那时的自己殊不知沈素堇身为一个贵族公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如今却肯亲手雕刻坠子送给自己的妹妹，而且选用镂空类型，可见真心。
却不曾想过……
“好了啊，不碍事的。”沈素堇陪着沈素枝已经度过十四年的光阴，自是悉察沈素枝心里想着什么，索性将话挑开，避开这事儿。
沈素枝将琉璃坠紧握在手中，久久不肯放开。
后天？十四岁吗？
“哥哥……我也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我再睡一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唤知茶来……”沈素枝的确有些累了，身子孱弱昏倒醒来后又大吵大闹惹得身子不适。
“嗯，你身子羸弱，切记要好生照料自己，万不能伤着自己，若是心情不好，多打骂几个丫鬟也成，千万不要将气憋在心里伤了自己，知道吗？下午我若有空便再来看看你，若实在抽不开空子，我会让人来看看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那我就走了……”沈素堇交代完一切后，这才敢离去。
“嗯，哥哥小心点……”
“你也要当心照顾自己。”语毕，沈素堇才出了枝苑。
堇枝……槿之……宋槿之……
母亲，你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和哥哥吗……
十四岁……十四岁……十四岁！
“其实你也有个哥哥，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沈素堇，对，就叫沈素堇，啧啧，当年那真是叫一个鲜冠怒马，意气风发，可真真是闺中女儿所倾慕的对象，不过，谁让你在十四岁那年失忆了，既然失忆了，岂不正好，顺水推舟，把你那哥哥也给解决了，反正你也不记得”
就在这一年，哥哥逝去！
“元淑秀娴！沈新月！我绝对不会饶过你们！”
沈素枝掀开被子起身，仓促的穿好鞋，将手中紧握的琉璃坠安放在最珍贵的梳妆盒里。
沈素枝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的人影，伸出手抚着镜面，细细摩挲着镜面上少女的容颜，却是不禁笑了，还好还好，有幸重活一世。
拿起梳子，沈素枝随意挽了一个单螺髻，斜插一支紫檀木簪，拿起红片轻抿，明眸淡淡潋滟氤氲，抚了抚腕间玉镯，如樱薄唇勾起一抹娆柔笑意，蘸黛螺为眉妩，鸦青为眸眼，染了些许胭脂润色，这才将病态掩去。
沈素枝起身，理了理裙裳，嘴角上扬，抿然意蕴，眼底隐去深沉，显出迷蒙之色。
——
“四小姐，姨娘有请。”一穿着绿衫的丫鬟似乎有些不耐烦之意，站在枝苑的大门口就嚷嚷着。
知茶似乎也被着嚷嚷声吵到了，从隔壁的偏房走了出来，见沈素枝定定的站在屋子的门口，一下子被吓到了，急忙扯下披肩为沈素枝披好。
“四小姐！姨娘有请！”绿衫丫鬟又嚷嚷着重复了一遍。
“芍药，你给我过来！”知茶认出这是元淑姨娘身边最有势力的丫鬟芍药，又见芍药这副模样，不免愤愤道。
芍药未觉得有什么，但还是不耐烦的走过去了。
“芍药，再重复一遍你刚才的话。”沈素枝淡淡道，盯着芍药的眸子。
“四小姐！姨娘有请！四小姐！还请去吧，还是不要让姨娘等久了，耽搁久了，姨娘怕是要恼了！”芍药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趾高气扬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挺直了腰板。
“啪！”芍药的话刚道完，便被狠狠甩了一耳光。
“跪下！”沈素枝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但言语多了几分狠辣。
芍药捂着脸，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平时亲切的叫着“芍药姐姐”的四小姐竟然会动手扇了她一耳光，顿时感觉委屈万分。
“四小姐，奴婢究竟做错了什么！”芍药愤愤道，一双猩红的眸子狠狠瞪着沈素枝。
“啪！”这一耳光，却是知茶打的。
“知茶你！你竟敢打我！你反了不成！”芍药恶狠狠道，作势就要扑上前去和知茶扭打。
沈素枝却是悄然伸出脚，将芍药绊倒。
“哦？为何不敢打？你是丫鬟，知茶也是丫鬟，虽是如此没错，可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姨娘身边的人，而知茶，却是府中正经主子的大丫鬟，这一点，她的地位就比你高，她凭什么又为什么不敢打？嗯？”沈素枝淡淡开口道，“而且，你！对主子不尊不重，就凭这一点，就该打。”
话锋一转，沈素枝冷冷道：“第一，你本应在主子的屋前通报，却在枝苑的大门口大声嚷嚷，不该打？第二，姨娘有请？真真好大的场面，一个小妾敢用这种语气对待府中嫡女，不该打？第三，不要让姨娘等久了，耽搁久了姨娘怕是要恼怒了？一个正经主子还未恼怒，一个小妾有什么资格发脾气？不该打？第四，在主子面前自称”我“，不该打？你说说，你究竟该不该打？”
一番话，宛若冰玉相击，直直震撼了芍药的心。
这……这还是……这还是平时那个逆来顺受的四小姐吗？
“知茶，给我打！二十耳光，给本小姐重重地打！本小姐倒是要看看，元淑姨娘的丫鬟究竟需不需要本小姐来调教。”沈素枝冷冷道，转身进了屋，不再多言。
“你敢！”一道微微发颤的声音传来。
沈素枝不禁冷笑，转身，淡下嘴角，“哦？姨娘？素枝为何不敢呢？”
来人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面似芙蓉，眉如柳，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一身华衣精致华贵，虽是如此，却还是透露出一股小家子气。
“那是妾身的丫头，尽管芍药多有不对，但芍药毕竟年纪轻轻，会错了意也是人之常情，还望小姐不要怪罪，若小姐非得惩治芍药，妾身也不会再多言。”元淑姨娘讪讪笑道，这番话倒是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既保全了自身，又给沈素枝安了一个得理不饶人，苛待下人的罪名。
“那姨娘的言外之意是？您亲自处罚芍药？”沈素枝笑道，“既是如此，还请元淑姨娘将芍药姑娘领回去，好好！处罚！免得在外丢了姨娘！脸面！知茶，送客，本小姐身子多有不适，还望姨娘见谅。”
沈素枝将一字一句咬得极为清晰。
闻言，元淑姨娘不禁暗自握紧了拳，染着大红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却也不好发作，上前福身，咬紧银牙，这才道：“是，妾身定然好好看管芍药，不让芍药丢了妾身的脸面……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元淑姨娘这番话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说得极为勉强。
“那便下去吧，本小姐身子实在是困得紧。”沈素枝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对着元淑姨娘挥了挥手。
元淑姨娘只得隐忍，对芍药使了个眼色，转身正准备走。
“哦对了姨娘，您今日来怕是将正事忘了吧，先前芍药姑娘还通报说您找我呢！怎么，姨娘有什么事情吗？”沈素枝眨着迷蒙的眸问道，恍若先前的人不是她一般。
元淑姨娘只好止步，暗自掐了一把芍药的细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落入沈素枝的眼中。
元淑姨娘敛下眸，欠身作揖，道：“本来想着有几日未见到四小姐了，妾身想得心尖儿都疼了，便让芍药这丫头去传了妾身的意，谁料芍药这丫头不成器，看着机灵却是个糊涂的，这才惹了四小姐心里不怅，如此一来，倒是妾身的不对了。”
沈素枝却也是客套，笑道：“姨娘多虑了，素枝自是能明白姨娘对素枝的好，即是如此，素枝也不挽留了，还请姨娘回吧，也省得二姐姐想姨娘想得紧。”
“是，妾身先行告退了。”元淑姨娘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知茶，那我们也回吧。”沈素枝道，取下肩上的披风递给知茶。
“是。”知茶不由得多瞧了几眼沈素枝，发现沈素枝除了多了几分独立，理性，少了几分妇道，顺受，余下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姑娘。
“我变了？是吗？”沈素枝看出知茶心底的疑惑，开口问道，虽是询问，却不容置疑。
“是，姑娘有些变化了。”知茶如实回答。
“变了吗？其实没变，骨子里还是那个接受十四年妇道教育，只知逆来顺受的人。”沈素枝缓缓道，敛下眼中的情绪。
安平叹！
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