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和煦,初阳的光照笼罩着沈府,而沈府的后花园也丝毫不例外,假山巍峨,伫立在一角,吊兰扎在假山之中,为单调的假山平添了几分绿,假山角下是一簇簇淡紫色说不上名的花,暖风吹过园中仔细栽培的花草,只听“簌簌”的响,波光粼粼的荷塘水面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水底的红锦鲤轻轻跃起,打破了宁静,浮现了杀机。
紫衣女子踩着莲步,慢慢走着,走得极为缓慢,似乎在斟酌下一步该如何走,而她的身后,跟着一名蓝衣女子,蓝衣女子的步伐也很慢,与其说走得很慢,倒不如说是蹑手蹑脚。
就在紫衣女子将要经过荷塘时,蓝衣女子却忽然加快了步伐,悄悄伸出手,好像是要将紫衣女子推下水。
刚触及紫衣女子的衣衫,紫衣女子却是腿一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倒是蓝衣女子,未能察觉到紫衣女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局面一下子发生了变动,蓝衣女子却是一下子跌落水中。
“啊——”蓝衣女子跌落水中,大声呼救着。
一个激灵,紫衣女子迷蒙的双眸忽然变得澄澈。
沈素枝缓缓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尘,看着在水上扑腾的女子,淡然的嘴角不由得牵起一抹冷笑。
那是!沈新月!
“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啊!二姐姐,二姐姐落水了!救命啊……”沈素枝却突然大声呼喊起来,拼命喊着。
沈素枝身子本就孱弱,受不得惊吓,沈新月落水,沈素枝又拼了命似的大喊,这下子,沈素枝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子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模糊,身子一软,便没了知觉。
听闻沈素枝的声音,立即有一大批的丫鬟匆匆赶来救人。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丫鬟知茶着急的唤道,润雪也闻声赶来,润雪匆匆看了一眼水里的沈新月,有些急切,却是浅浅叹了口气,和知茶一同扶着沈素枝回了枝苑……
——
梨木雕花的床榻上,轻幔罗帐轻轻扰着床上人儿的脸,清香缭绕,说不出的安然。
忽然,床上人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姑娘,你终于醒了。”一直守在床侧的知茶惊呼,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沈素枝的手。
缓缓掀开眼帘,只见镂空的雕花楠木窗投进几许微暖的日光正映床榻,床头挂着荔白的缎面香囊,下角用褐色银线绣着一个小小的“枝”字,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尖,屋内好闻的清香钻入鼻尖,久违的清爽。
是一场梦吗?
沈素枝的一双眸盯着轻幔罗帐,不言不语,良久,眼角溢出一颗滚烫灼热的泪珠滚落在枕边,泪珠在枕上晕开一片云渺,最终,消失不见。
她先前看见沈新月的模样就有些心生疑惑,那时是想来是死后一场轮回梦罢了,却不曾想过昏倒之后身体的不适,竟如此的真实强烈。
亦或者,自始至终这都是一场梦吗?所谓的芳心错付,庶姐反目,夺命婚宴,都是自己的一场梦吗?莫不成是自己中了邪,竟想些这般污秽的事情……
沈素枝不禁苦笑,轻闭上双眸。久违的清香在鼻尖缭绕,越发衬得死前的凄惨。
不……不会的……死前痛得那般凄惨,如今回想依旧历历在目,寒意泛起,又怎会是一场梦呢?
重活一世!
沈素枝暗自思衬着,脑海中渐渐浮现出这四个字。
真的?是?重活一世吗?连老天爷都不忍心要我沈素枝亡命吗?
沈素枝却是忽然笑了,反握住知茶的一双手,紧紧不肯放开。
知茶,我会拼命护着你。
哥哥,我会努力守着你。
母亲,我会报仇安葬你。
老天爷,我真的是重活了一世吗?我真的是回到了从前吗?难道你也觉得我沈素枝命不该绝吗?你让我重活一世,那么是为了让我复仇吗?老天爷,你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好不好……
沈素枝心底的疑问越发激烈,不由得捏紧了知茶的一双手。
却不知为何,沈素枝忽然放开了知茶的手,猛然睁开双眸,用一只手撑着床,沉声道:“知茶……给……给我拿面镜来……”
知茶虽疑惑,但依旧照办了,并未多想,只是想着姑娘家生**美生病了也照镜子也无可厚非,便匆匆福了个身,转身去拿梳妆台上的铜镜。
沈素枝接过冰冷的铜镜,镌刻着双生花的双鸾衔花铜镜此刻倒显得熟悉得紧,只是许久未拿起,倒有些生疏了。
沈素枝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拿起铜镜的手上。
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却软弱无骨,纤纤十指如削葱,仿若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却无半分瑕疵,宛若浑然天成般,没有一丝伤口的痕迹,看得出,这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保养的双手。
她分明的记得,临死前的自己,已经废了一只手,自是连寻常人家的姑娘都比不上,而另一只手,虽未遭到践踏,可在出阁前,双手已经是为了盛子轩操劳奔波,磨出了一层薄茧,伤口不计其数,可真正留下疤痕的,是从小指尖一直到腕处,那是为了帮盛子轩拉拢一个退却朝堂的官员,结果被小厮划伤,后来那人为了表示歉意,便主动成为了盛子轩一派的朝员,再后来,自己想着为了盛子轩受这点伤不要紧,便是没再计较了。
可如今想来,自己竟是有多么愚蠢可笑,哪个男人不在乎女人的外表?修养品德才能就算是再好,若是外表受了损,那算是一辈子没有机会了。
沈素枝不禁摇了摇头,暗自叹息。
“姑娘……你?你怎么了?”知茶见沈素枝这副样子,开口询问道,一双剪水秋眸中充满了担心。
沈素枝自是明了知茶是担心自己,又回想起临死前沈新月那番话,越发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又看了看知茶,沈素枝摸了摸知茶的发丝,轻声道:“我不要紧的,你守在这儿怕是也累坏了,先去歇息吧,若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
“可……”知茶还是想说什么,却是被沈素枝推着离开。
知茶还是有些担心,走三步便回头看一眼,直到走出房门,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沈素枝这才缓缓拿起铜镜来。
昏黄的铜镜里,映出清晰的少女容颜。
半散的青丝披在脑后,肌肤如雪,经刚才昏迷后,脸色倒显得更加苍白了,一双明眸澄澈,却深得摸不透底,樱唇失色,只觉苍白得很,身形纤弱,略微有些单薄,恍若一只摇摇欲坠的绝美蝴蝶。
这……这不是自己十三四岁左右的容颜吗……
沈素枝一惊,手一松,手中的铜镜便掉落在地,铜镜成片,说不出的酸楚之意涌上心头。
沈素枝急忙起身,连鞋都未来得及穿便到处翻找涉及到时间的物品。
忽然……沈素枝停了下来……
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
对!就是梳妆台!
沈素枝仓促的翻找着,只想知道如今是哪一年。
琉璃镂空坠子!怎么会没有!
沈素枝靠着梳妆台缓缓蹲下,头埋在双膝上,不禁失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坠子!
那可是自己十二岁生辰哥哥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可……可为什么没有了……
“哥哥——”沈素枝失声,不由得握紧了拳。
为什么?我不是重生了吗?为什么哥哥送给我的坠子不见了!为什么!
“老天爷,你真的要如此对待我沈素枝吗?我沈素枝难道就该死吗!”沈素枝抬起头来,盯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哭笑着。
“说什么傻话呢!”只听一道如箜篌般好听的男声传入耳中。
沈素枝转头望去,只见门侧倚着一人,身形修长,衣冠飘袂。
“哥哥?!”沈素枝开口问道,想想这么多年,也淡忘了兄长的容颜。
沈素堇走进屋,看见屋内的狼藉,微微蹙眉,却在看到沈素枝未穿鞋蹲在冰冷的地上哭泣时,眉间立刻生出戾气,走上前去,将她打横抱起。
“哥哥,眉间戾气太重会没有姑娘喜欢你的。”沈素枝止住泪,依靠在沈素堇温暖的怀中,轻轻抚着他的眉眼。
她许久未曾有这般温暖的时候了。
“傻瓜,哥哥不需要姑娘们喜欢,哥哥陪着妹妹你一辈子这就够了。”沈素堇淡下眉间的戾气,浅笑道。
“嗯……妹妹也会陪着哥哥一辈子……”沈素枝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笑意,将自己蜷缩成小小只,宛如一只小兽贪婪的汲取着哥哥身上散发着的竹香。
“小傻瓜。”沈素堇看着沈素枝这副模样,宠溺的取笑道。
沈素枝也笑了,搂紧了沈素堇,用极小的声音说着:“那妹妹也只做哥哥的小傻瓜,哥哥是妹妹的大傻瓜。”
沈素堇轻笑着,心底泛起一股苦涩之意。
“你太轻了。”
“嗯……”
“下次记得穿鞋。”
“嗯……”
“下次不要乱翻东西。”
“嗯……”
“下次遇到困难要告诉哥哥。”
“嗯……”
“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嗯……”
“以后不哭……”
“嗯……”
白衣少年温润如玉,墨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怀中的女子静静的躺着,紫衫袂带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随着暖风轻轻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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