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
这一年的雪似乎莅临的格外早,恍若一夜之间银雪已然覆满梨花树那柔弱的枝桠,更显几分病态,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尘埃素雪,那季,迷了一片霜雪。
“怎生屋里愈发不暖和了,可是润雪又偷懒了吗?”素青衣裳的女子颔首问道,并未抬头张望。
“哪里是那小丫头偷懒了,你掀开窗帘好生瞧瞧,那可是落了大雪,怎怪那丫头偷懒不添银碳。”橙衣女子开口笑道,眼中有了些许欣喜。
“是吗?”素青衣裳的女子这才抬头,“那姐姐怎怪我,我正背对着门窗,而姐姐你却是面朝门窗,现如今倒是怪我不知下雪。”
橙衣女子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子来,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是取笑般的点了点素青衣裳女子的额,似玩弄般笑道:“好好好,都怪我,可好?”
经方才热茶的灼热滚烫,灼得她的手愈发红润。
“姐姐说笑了,”沈素枝也是浅浅一笑,“雪,落得可大?”
许温橙摇摇头,“不知,看着却是挺壮观。”
说着,许温橙指了指窗帘的一角。
那窗帘并未掩好,露出一角刚好能瞧见窗外的景。
沈素枝也起身离榻,朝着窗的方向。
可见的,是透过窗帘一角而见的纷飞雪。
虽看不真切,却觉磅礴之势,盛气凌人,着实惊艳。
“真好看,”她这样说,“许久没见过这般让人为之动容的雪了。”
“这雪不是每年都下过吗?怎生说许久不见?可是念得太久,昨年的雪都给忘了?”许温橙心生疑惑,却也未曾多想,更未细细揣摩沈素枝这番话,只是听她那话便顺口给了句回话。
“一年之久才能盼望的雪,你说久不久?世人哪像你活得这般没时间观念。”沈素枝轻轻笑道,一双眸子里却是多了几分异样的沉痛。
的确是许久不见这般美的雪了。
前世,便是在她十五岁及笈日那天,天降纷飞大雪,世人道“六月天降含冤雪”,那么九月呢?她也不知,但总归是,那次的雪落了许久,三日不绝,百姓的农作物全部被冻死,城中飞禽走兽不知死伤多少,通往城中脉络的河道便是全部结冰,三日雪不停,三日风不散,一时间,京都成了雪的结界。
而因这雪是在她及冠那刻而落,自此,被称“祸国妖女”,流言不断,诽谤终生。
这场雪,似乎是带走了所有的雪,此后四年未曾再落半丝雪花,只觉寒意刺骨,可雪未曾落过。
好像,在四年后的某一日,在南临王成婚的那一日,祸国妖女陨落,雪落……
是否,她的死是让京都百姓所为之欢呼的?是否,她真的是那祸国妖女?是否,在她死后的每年六月都不能为她降一场含冤雪?
她不知,却也不想知。
今生。
而如今的她,却是已然重生回到十四岁那年。
不急,还有十个月的时间改变现状,她会的,会更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沈挽辞——
“怎么不说话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许温橙瞧着沈素枝许久未曾说话,便是急急开口唤道。
“没有,只是看雪一时着了迷。”沈素枝依旧淡淡笑道。
“好了好了,以后还会下雪的,你先暖暖手,莫要冻着了,”许温橙拿过暖榻上的暖炉塞进沈素枝的手中,“有什么好看的。”
“可我想看。”她回答的无力,紧了紧手中的暖炉。
“好好好,你看你看,这雪又不是个稀奇物,真想不通,”许温橙抱怨道,却是接过丫鬟手中的鹅黄色大氅披在沈素枝的肩上,“你那几个丫头不在我也寻不到你的大氅,便先用我的,出去看雪吧,那雪倒也好看。”
“多谢……”沈素枝浅浅笑道,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歉意一笑,“倒是与姐姐生疏了。”
说着,捂着暖炉出了屋。
开门。
风雪肆意!
冷风直直涌进屋内,荡漾盘旋开来,最终,隐去。
关门——
沈素枝站起廊中,廊下有屋檐,屋檐结着冰棱,冰棱尖滴着水,水落在她的手中……
纷飞大雪肆意飞扬,卷起千堆雪,风雪交加,不知夜归人。
沈素枝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苦涩。
现在,雪却是不稀奇,可以后呢?她担心,不会再有雪了,这是及笈前最后的一场令人惊叹的雪,此后的点点雪花,也是极为索然无味的雪。
风在卷,雪在飘,人在观,天在看。
天地之间,除却屋檐下的她,似乎只有风雪。
风风雪雪,还能持续多久?
风——停了——
雪——化了——
她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风雪不再。
是的。
风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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