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之地,自然奇景非常,青峰山也不例外。其间多古木参天,且越是往上走,越是山高坡陡,当中常有奇珍异兽出没,亦不乏毒虫猛兽。
在这仙家之地,青门之下,浓雾环绕当中,有一名身穿灰衫的年轻男子步履艰难,向上攀爬前行。身上褶皱的衣裳留有多处划痕,想是经常穿行于山林之间留下的印记。只见他抓住一根青藤,沿着陡峭岩石攀爬而上。十年了,在这个高不见顶的大山里,就是这样攀爬着。失落之余,他时常暗叹:“张清志,你这是何苦!”
跌滑数次后,终于登上顶端。一方有数丈长短的断崖开阔地,当中建有一座青砖古庙。古庙不大,玄石黑瓦顶,青砖圆门,面朝东方。新旧不一的砖瓦门墙留下了修缮的痕迹。在庙宇门前,原本建筑有两尊半丈来高的青红两面鬼使尊兽,如今已损毁几乎殆尽。修补多处的红漆木门上方,有一块因为岁月侵蚀而破败不堪的牌匾,匾额上模糊不清的写有“山神庙”三字。青峰门建派青峰山,山神庙则供奉异教尊主,本欲毁之。奈何青峰山神于流洲道根颇深,幸得保存。随着岁月流逝,青峰仙门声望日隆,人们也就不再记得青峰山还有一座青砖小庙。久之,庙内山神损毁殆尽,只剩下这有门无神的空庙,在仙山风雨中显得格外简陋而孤单,仅留下一旁地面上凌乱的一些野草和深绿的青苔为伴。
青峰的高山深处,那个白雾终年环绕的地方,此刻已尽收眼底,灿烂的阳光透过白净的云层,照耀在眼前这片青山胜境当中,美丽非常。
白衣飘飘,面沉似雪,英俊的面容紧锁,鬓角如霜,潇洒伟岸的身躯屹立在风声呼啸的岩石断崖边上,背覆的双手之中握有一把暗红色仙剑。
张清志大口喘息,从飞石流一路走走爬爬而来,想是花费了他不少气力。当他看到眼前站立着一个举止潇洒的中年男子时,神情中略带一丝惊讶,忙奔跑过去,怯怯道:“师傅,您怎么来了?”
中年男子相貌英俊,神情倨傲,仰首而立,仿佛目空一切,显然是个极其自负之人。那股自负的风姿想来很难近人,是以他的背影略显孤单。虽然他的容貌因为修真入道的关系,显得很是年轻英俊,但是已经发白的鬓边还是能让人知道他的实际年龄要比想象中的大上许多。
张清志对于眼前这位恩师多少有些了解,是以在行过礼后,发现一向心高气傲的恩师仍然屹立如前,仿佛一个登高游景的文人仙者,正沉醉在仙山美景之中一般,只好默立一旁,不敢再作声。
沉默,许久的沉默,似乎这个世界已经停止,只有时间还在轮回转动。
张清志暗叹:“是呀,我们除了在等待着时间的消逝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人生如梦,岁月如梭,也许只有在等待中消磨所有,再去审视从前,才会有叹息!
“道修得如何?”
高傲的师傅所说的道原本是指青峰自然道,及青峰门所追求的太乙玄门自然道果。可对一个未入得道门的弟子问修道,又从何修起?当然,自负之人对不成器的门下弟子询问诸如“是否入得道?”之类的话显然是无从开口。
听到恩师低沉而又不屑的询问之声,年轻的弟子无从回答,便选择沉默不语。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曾几何时,那个才华出众却又自负才情之人,悄然有了转变,尤其是这十六年以来。可是神情仍是如此倨傲如前,这份倨傲或许是天赋的才情使然,令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从不服软,显得一切都应该是理所当然,都是对的。可世事难料,命运总是喜欢捉弄那些自以为是之人。因为那份自负,不仅所爱之人被夺,就连身家性命也差一点葬送。从那时开始,十六年来,他开始反思,而鬓边的银丝也开始增长。每当看到眼前这个孩子,这个因为他的缘故而变成孤儿的孩子,这个如今已经长大的孩子,就令他想起十六年前的战事。那场惨烈的战争令他身心俱痛,身体的伤病早已康复,可心中的创伤却久久不能愈合。
“当年我在你父母的坟前立誓,定要将你培养成人……”高傲的人身子微转动,看了身旁这个没用的弟子一眼。一向自负的神情中带有失望,这是一种他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来的表情。继而又向青峰远处茫茫云海眺望,面容专注。对于眼前苍茫美景,他并无心眷恋,因为那是他可以轻易到达的地方,他所思想的那个远方,是个令人哀伤的地方。想来那里的孤坟如今已经长满荒草,不知道是否还能找得到。他也曾想过要去拜祭,去缅怀,可是他的自尊令他迈不开步伐,或许也仅仅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去面对那个伤心之地罢了。回响当年,表情中已不再是那股不可一世的自傲,岁月蹉跎,深思回荡,那个当年才刚学会走路的孩童,谁曾想到竟是眼前这个如此不经雕琢之人!不经意的一声轻叹,沉声道:“我李鸿道虽说不才,在玄门自然道上进境颇缓,至今仍未能窃见道果。可比之他人,也是少得才名,握剑赤刃锋芒,除魔卫道,已数十年,那是何等的仙姿声名。谁曾想到教徒十六载,竟不能让其入道。你与为师说说,为何?”
张清志从未听到过恩师的自责之言,慌忙跪下,道:“是弟子无用,有辱师门,辱没师傅威名,弟子该死。”
方今的神洲世界,大凡有些见识的玄门中人,无不知道青峰山“赤峰”李鸿道的威名。而今天,在李赤峰的名声背后,还加上“教徒无方”四个字,这令当事人既愤怒又无奈。
李鸿道带着自嘲之声道:“或许是为师教导无方,让你沦落自此,是为师无能!”
张清志惊骇,他知道师傅个性高傲,从来不说这类服软言语,忙道:“徒儿本就是山野凡夫,幸蒙师傅收留,养育之恩已是天高地厚,本就不该奢恋能走上天人之道,请师傅莫要自责。”
李鸿道何等心高气傲,怎能容忍自己徒弟说出这等没有骨气的懦弱之言,当即怒喝道:“混账,天道玄门处处开,何论出处?既然坠后于人,自当奋勇上前。罢了,慢些就慢些,有为师在,你只需一心向道,用心于学,天人之路也是能走得通的,无需多虑。”
张清志呐呐道:“是,师傅。”
青峰自然道所求道法自然,除了自身孜孜不倦的追求外,在道法修为上以崇尚天道自然,天人合一的修真道果。李鸿道虽然个性好强自负,但从不干涉弟子如何修习天道。看着眼前这个一事无成的弟子,原本期望的并非如此光景,而是要将衣钵传于他,将他培养成为一名除魔卫道的斗士,使之名扬神洲世界。
遥远的黑山石崖深处正在暗流涌动,斗战的钟鼓已被敲响。平凡的徒儿呀,是为师将你拉入这是非之地,如今的你我都已无法置身事外。这本不该是你的命运,是为师对你不住,对已逝的故人不住。李鸿道内心的忧思并未吐露出来,他的尊严也不容许他吐露悲语。他走到破败的山神小庙前,向里边看了一眼,心内一痛,转过身,右手一挥,手中多出一柄蓝色仙剑,长一尺八寸,外表晶莹如玉,剑身隐隐透着蓝光。李鸿道注视着手中这把蓝色仙剑,脸上少有的流露出痛苦神色,随后将剑递给张清志,道:“这柄剑名唤‘逍遥蓝玉’仙剑,曾是你六师叔随身配剑,今天为师就交付于你。”
张清志愕然。六师叔人称“蓝玉”韩光嗣,也多被称为“韩逍遥”,早在十六年前正魔大战中战死在黑麟山。他的名剑“逍遥蓝玉”一直被恩师小心收藏,如今这是为何?慌忙道:“弟子愚昧,至今未能参悟天人大道,无故身握名剑,恐辜负师傅厚望,也会玷污六师叔声明,还请师傅收回。”
李鸿道不耐烦道:“为师与你仙剑,不过是让你修身练道,和他人有什么相干,还不快接下。”
“多谢师傅。”张清志哽咽道。
看着眼前这个不成才的徒弟,李鸿道内心复杂,似有所感,缓声道:“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找你师弟帮忙,为师走了。”
赤芒一闪,一道红光彩练划过白云天际,转瞬即逝。
张清志注视天空良久,转而低头看向手中握剑,蓝如浩瀚苍穹,仙气十足,心中感伤,摇头一叹,转身走到青砖古庙门前,想要推门而入,心中突然一阵落寞。在这门中,不过是一张硬板床和几副石具罢了。犹豫片刻后,他绕过山神庙一旁,走进有半人来高的杂草丛生处,跳上几块横卧在前的大石。跳了几跳后,终于没入深山树林之中。
沿着几处扎根于坚石之上黑土当中的青松古藤前行,越是往里走,当中的灌木越是高耸,多有七八人才能合抱古木,或有更大者。人身在这深山巨树之下,犹如进入远古森林,其间出没的蛇虫猛兽也格外巨大,凶险异常,因此极少有人会走到此。
张清志穿梭于古树林间,踏着松软的积底枯叶缓步前行,间或听闻鸟兽蛇虫的低鸣声。忧思的行者仿佛浑然不觉,继续向前。
也不知过了许久,前路变得越发陡峭起来,当中山石渐多,而期间树木却变得低矮许多。
如此又行走多时,山路变得陡峭难行。爬到高处,有一座石山挡住去路。登山者无法,只好沿石而上,凭借松石藤草攀岩。或许是长期磨练缘故,攀岩者经过一番气力之后,还是顺利登上石山顶端。
徐徐的山风拂面,漫山的芬芳扑鼻。这是山间一处美景,也是一处食园。摇曳在山间石上的桃林,巍峨蜿蜒如松,沐浴着仙风雨路,硕大的果实四季飘香,这里就是传闻中天产的一月开花,一月结果,一月成熟的四季仙桃。
这些四季桃树遥指数来,不过十几珠,分布在石山蜿蜒起伏各处,一眼望去,就如一片桃林。此地是青峰山极隐秘所在,就是青峰门弟子也无从知晓,这里也就成为张清志平日取食的所在。
面对遍地都是美味可口的四季仙桃,张清志面容上并无喜色。他走到石坳中一颗桃树下,用手在落叶堆积而成的厚土中挖掘起来。很快便挖出一个酒坛来。张清志脱下外衣,将土红色酒坛和三五个四季仙桃包裹到一起,背在身上,然后穿过桃林继续往上走,很快就进入一片浓密而幽深的灌木林中,随后消失在渐去渐浓的迷雾之中。
灰蒙蒙的世界就像灰蒙蒙的人生,让人找不到方向。遗憾的是,纵然是浑浑噩噩也只能前行,也唯有前行,直到摆脱或者解脱。迷茫着,似在梦中,又或曾经在梦中,也许将在梦中。此情此景,曾几何时入得梦中,曾几何时留在记忆里!
前行,迷茫的前行,漫长而迷茫的前行,行走在期盼的美梦中望不见远方的现实世界里。
现实本该是梦境,美梦何曾变得现实!
在这个玄境的世界里,仿佛沉睡千年,仿佛永坠轮回,生无所望。
烈烈赤焰,殷红如血,仿佛从九幽地底汹涌而出的神魔,烧天的业火,地狱的血魇。疯狂着,誓要将一切尽诛毁灭。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跳下去,跳到无尽的地底深处,那个红莲业火生长的地方。燃烧吧,九幽的红莲夜魇,身体,灵魂,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在九幽神魔的引领下,脚踏红莲业火,向无间地狱坠落。炎魔包裹全身,红莲从中绽放。就这样吧!带着感伤,带着痛苦,带着遗憾,就这样永坠阎罗。
是谁在叫唤?为何这般遥远又这般虚无缥缈!究竟还有什么让人放不下,割不舍?原本已生无可恋,却又不甘放弃。倔强的任性,缥缈的理想,命定的人世,又如何能让人轻易远离。这是天人的叫唤,这是九幽的轮回。坠落着,却又在不断飞升。这是通往地狱之路,这是走向天堂之门。
天上地下,上天入地,本该无所不能,却被束缚在这天地之间。痛苦比之九幽的红莲业火那熊熊燃烧的炎魔更加锥心刺骨。走走停停,忍受着悲伤,忍受着孤独,忍受着痛苦。聆听天人的呼喊,聆听神魔的召唤。应该何去何从?既然无所适从,那就回到自我,因为还有那份坚忍。
熊熊燃烧的烈火慢慢退散,幽冥鬼火夹带着无数哀怨的亡魂渐去渐远。浓雾隐约退去,四周依稀能够分辨出来。
张清志一脸死灰,挣扎着从焦黑的岩石上爬起来。思绪里那个可怕的梦境,可每每睁开眼,眼前所看到的这个在雾色朦胧中尽是被烈火烧焦的岩石,又如何能让人相信这只是一个梦!
“该死的鬼地方。”张清志浑身犹如被烈火烧烤过一般,疼痛不已,愤愤骂道。
虽说怨气难消,张清志还是拍拍身上风尘,继续向前迈步。前方的路总是漫长而又令人心碎。一幕幕战场上杀戮的场景,一个个垂死挣扎之人的画面,一张张嚎啕哀鸣的亡灵脸谱,正沉浸在无尽的漫天血海之中。疯狂着,呐喊着,直到鲜血流尽,直到亡魂永坠,直到生命不再叹息。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嘀嗒,嘀嗒……
眼泪在流,心在滴血。
远去,只想远去,却又只能走近。愚蠢的凡人!何必悲伤,何必落泪。天道圣人有言:天道终将走进,天道终将远离。让我们默思。
漫长的路一片漆黑,漫长的路坎坷深邃,走在漫长的路上总让人有所期盼。
战场的硝烟在梦境中远去,现实的道路漆黑且死寂。这种可怕的寂静就连沉重的脚步仿佛踩进心底。
这是从山间裂开出来的一条细缝,这条细缝如深沟但更像洞穴。这条小小的山中裂缝,是硬石山中间一处裂口,有一丈左右宽窄,这条细长的裂口四周已被烧焦得漆黑而易碎,曲折起伏的道路行走艰难。
张清志走走停停,走到最后,长长裂缝变成深邃洞穴。在没有完全裂开的山体中,原本微弱的光线也已消失,道路变得更加黑暗难行。张清志似乎已习惯了黑暗,因为他并没有因为目不能视而驻足不前。
也不知过得许久,行有多远,前方终于隐隐透出光亮,张清志清晰的脚步声也远远传到远处。
风声呼啸,从洞中吹出,当中夹杂着一股妖邪之气,寒气逼人,犹如神魔狂舞,摧人心魂。张清志心神俱震,眼前如鬼如魅狂魔,正张开獠牙巨口,扑面而来。张清志一脸神情并无畏惧,反而有些不悦,大声道:“阎老七,这般待客,我可就回去了。”
声过处,狂风忽止。当中嘻嘻而笑传出声响,朗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小弟来了。”
原本狭窄的深穴过道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数丈来宽的石洞炎火通红,仿佛凝结的鲜血,当中隐隐透着镇魔的神力。
张清志站在这个通红似血的石头洞里,隐隐有股巨石压顶之感,令人周身欲裂,痛苦不堪。这股隐隐神力犹如无形的神兵镣铐,紧紧将人控制,站在当中进退挪移不得。张清志身体受制,心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来。
眼看生命垂危,命运的转轮终于接近终点。生离死别,天道轮回,究竟什么才是天道自然?还是应该在这个痛苦的世界里轮回挣扎!
通红的石洞隐隐有天火的神芒,将张清志原本煞白的脸照得通红。出于求生本能,张清志只得运用胸中所学,从青峰自然道开始。此时此刻,在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天人之路,更不曾有什么自然道果。若说还有什么想法,大概就是对所爱慕之人的些许奢望了,也许连这仅存的奢求他也顾念不到了。现在他所能做的,也许仅仅只是想要如何才能挽救那即将逝去的生命,为了生存而垂死挣扎。当他认为一切都无计可施时,便静下心来,苍凉一笑,等待命运之神的审判。
红石洞前方,透过充满血色的镇魔神力光辉,却别有一片洞天浮现。那里也是一个充满岩石的世界,干裂而不规则的岩石在深红似血的天空映照下,显得格外苍凉死寂。那个别具洞天的世界有着一个属于它的名字——星境。
在这个叫做星境的世界里居住着一位客人,瘦小的身体,凌乱的头发,破旧的黑衫,苍白得有些显眼的皮肤,尖而瘦的面孔,锐利而带有狰狞凶光的眼神。这个相貌奇特的客人从很久以前就被人赋予“阎老七”这样一个称号,久而久之他也就默允了,再后来,他忘记了本来的名姓。
阎老七面沉似海,坐在荒无人烟的石头世界里那块突兀的岩石之上,在他的心中却怒火汹涌。因为力量,他被留在星境里,日夜承受镇魔神火煎熬。力量!每当心想至此,他的神情怒意十足,双拳紧握,向如血天空放声怒吼。一股破天之音扬沙卷石,气破苍穹。
天神为之动怒,整个天空陡然色变,风云飞转。通红的神火从天而降,化作九天火龙,誓将一切焚烧殆尽。
阎老七缓缓起身,破碎的黑衫似血染般有些殷红,连及蓬乱的长发将他那苍白的脸紧紧包裹,怒目的寒光里金黄的瞳孔格外显眼。
天神之怒,伴随着天崩地裂。天降神火,游龙血口扑向那个触动天威的狂妄妖魔。
阎老七站在漩涡中心,眼前情景,似这天将毁地将灭一般,不由放声狂笑,吼道:“天道悠悠,昭彰不爽;三生轮回,我为痴狂。”声响处,金光一闪,与通红火龙相接,天地为之色变。
一盏茶功夫,九天神火慢慢消逝,阎老七悠然坐回原地,天地又回复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硝烟犹在,留下一股难闻的血腥焦味却在诉说着诸般过往。
张清志将眼前诸事看在眼里,暗叹:“阎七究竟是何许人?竟能以一己之力抵挡住天地之威!”因为天石压顶巨力已悄然退去,张清志方能坐于地下喘气调息,整顿心神。
“虽有仙剑在手,你还是那么没用。”阎老七不知何时,苍白的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望向张清志,一脸嘲讽道。
张清志端坐于地,轻轻拭去嘴角上的血迹,面露愁思。
阎老七为人阴冷嗜血,并非喜欢玩笑之人,或许是孤身于星境的缘故,这样的个性在短短的岁月里有些许改变。他目光深邃,洞悉独到,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位张小弟心事重重。可是话又说回来,自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小鬼开始,“忧心”就与之相伴。不知为何,今天总有些不大一样。
黑影一闪,一股妖邪之气犹如鬼魅阎罗,气势如虹,金光四射,直逼向张清志,却被一道无形的光墙挡住去路,犹如猛虎之于枷锢,挣脱不得。金光退散,黑影现出人形,却是阎老七被困于光墙之内,欲出不得。但此时的他并不在意,而是对着张清志嘻嘻笑道:“张小弟,因何事烦恼,与老哥说道一二。”
张清志仍然沉默不语,而是解下身上的灰衣裹袋,将当中的几个仙桃和一坛酒取出并抛与阎老七。
星境世界与外界原本相互隔绝,阎老七所在是整个星境世界一个小缺口,虽有神光护照,能阻挡灵魂活体穿行,却并不影响衣食之物过往。阎老七接过抛来赠物,脸上难得流露喜色,拿起一个四季桃大口咬嚼起来,继而捧起酒坛,拔盖一闻,嘻嘻而笑,道:“青山醉,梦生死。青峰山佳酿‘青山醉’真不愧为当世美酒,未及入口,闻之已醉。”说罢开怀畅饮,想来是个贪杯之徒。
张清志显然并没有阎老七那样兴致,他沉着脸,艰难起身,看着牢笼中那个一身落魄之人,心有所感,苦涩道:“阎老七,多年来承蒙照顾,就此别过。”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阎老七闻言愕然,他不敢相信一个事实。每个人有幸到此都必有所求,且是为有所得不择手段,难道此人例外?不可能的,人之所欲又能有多大差异,相信此人也不例外。阎老七目光锐利中带有煞气,心中信念坚定,缓声道:“哦?张小弟意欲何往?”
张清志并没有驻足,低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阎老七反问,心中揣测,口吻中带有明显鄙夷,接着道:“大丈夫傲立于天地间,所行所为还能不知道?”他看到张清志并不打算理会他,心中恼怒。对于此人今天的表现,若在彼时,已死上千百次,因为没人敢这样藐视天生的王者,地底的阎魔。他扬唇一笑,算了,看在“青山醉”的份上,且饶恕这一回。声音略高一些,且带有一股震慑之威,厉声道:“小鬼,你想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张清志一怔,心头默念两遍,眉头更是紧锁,脚步不由自主停下来。
“说出你的期望,让我来帮助你。”阎老七目光深邃,在蓬乱的头发下那张苍白的脸因为少血的缘故显得格外冷漠可怕。他带着僵硬的笑意,继续道:“力量!十年之前你来到这里,你说你期望得到力量,我许诺于你。几个四季桃,一壶青山醉,就可以换来无上神功——大梵天业。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之事,如今你已经从我这里换走大半天业密法,眼看功成在望,你现在却选择放弃吗?”
张清志转过身,看向眼前这个神秘之人那张苍白的脸,心中有股莫名寒意,使得糟糕的心情更加沉重,令人不快,愤然道:“大梵天业!拥有无上神力又如何?拥有绝世神功又怎样?你如今不也只能用它来换取一壶酒几口食而已。”
阎老七嘻嘻而笑,笑声里有股阴冷寒意,如同一把锋利冰刀,直指人心。
张清志顿觉胸口隐隐做痛,周身如万千虫蚁噬咬,痛苦不堪。而周身隐隐透着金色,在金光之下夹杂着一股黑色煞气,犹如神魔共舞,相互厮打,一时之间沙石飞扬。痛苦就像无源之水涌向全身,手握的仙剑“逍遥蓝玉”掉落地下。这突如其来的巨变令身在其中之人身体扭曲,生死不能。一刻钟过去,周身奇怪巨变方才消逝,此时之人已是气力全无,倒坐于地,热汗喷涌。
“身受天劫的滋味如何?”阎老七仍是嘻嘻而笑,话语阴冷。
“天劫?”张清志强忍剧痛爬起,心中不解,脸上疑惑之色明显。
阎老七目光凶恶,一脸笑意中带着肃杀,道:“这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当初我传你‘大梵天业’功法,就已经料定有这一天,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要早了些。”
张清志能够感觉得出一种不祥的事情已经降临,周身一阵寒颤,质问道:“大梵天业不是无上神功吗?到底什么是天劫?你为什么要骗我?”
阎老七嘻嘻而笑,道:“骗你?我吗?也是也不是。你可知何谓大梵天业?所谓大梵天业,就是天道圣人所书《天人宝典》当中末叶,任何修真之人炼道至此,都会迎来天人劫难,渡劫者飞升天道,若避无可避,就唯有灰飞烟灭或者永坠地狱了!嘻嘻,修道本应循序渐进,纵然天劫难渡,亦足可造就辉煌。如今你舍远求近,天道不循,生无时日矣!”
张清志闻言色变,原本汗湿的衣衫让身体瑟瑟发抖,嘴角颤动,呆滞道:“灰飞烟灭?永坠地狱?”
阎老七想来心情不错,嘻嘻而笑过后,原本苍白的脸上竟然现出一丝通红,冰冷的目光发亮,似在抑制心中兴奋,道:“原本单修大梵天业,要想迎来天劫也需要三十年,没想到因为勤奋让你缩短二十年寿命,真是天道酬勤!嘻……”
十年了,对于眼前之人,张清志突然感觉到很陌生,其实他也不曾了解过此人。可是,十年光阴,十年汗水,就此付诸东流!也罢,既然宿命已经到来,再挣扎已然无意,那就走吧!带着很是显眼多余的蓝玉仙剑默默离开。
看到张清志就这样转身离去,阎老七感到有些意外,便加高声音道:“怎么,你要回去?我这里可是有延续你生命的方法。”看到张清志并没有驻足,阎老七大感失望,怒意上涌,勃然道:“生命可贵,去不再来,你真舍得放弃?”
张清志心中一沉,脱口道:“天道终将走进,天道终将远离。让我们默思。”说罢,漠然离去。
身后,一股妖邪煞气在红石洞中弥漫,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