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身看表居然已经超过10点。来菲律宾以后我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沉,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知道了King呆在外面所以消除了大部分的不安感。
“萝卜,你干吗不喊我起床?”收拾完毕出了门,阳光照在沙地上一片白花花的滚烫,甚至仿佛都冒着热气。
“也没什么其他行程,今天我们只要回宿务就好了。”萝卜正帮老板张罗着客人,“午饭在这吃了走,回去的车我已经租到了。”
“真租到了吗?你确定我们不用赶大巴?”我怀疑地抱着臂站在屋檐下看他。
“上次是失误好吧?我萝卜是多么靠谱的一个人,难道这两天的相处你没感觉到吗?”他朝我眨了眨眼。
一直到我们离开都没有遇上小狼和King。老板说他们应该去工作了,所以要到傍晚才能回来。想着要不告而别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留下了微信号和手机号给老板拜托他转交。然后我和萝卜踏上了归途。
萝卜租的车看起来挺旧,开起来虽然没有大问题,但是空调制冷却始终不给力。昨天睡得太多,我毫无困意,所以如何度过接下来闷热的3个小时着实让我有些头疼。
“萝卜,还有什么故事没?讲来听听。”尘土飞扬的路上,因为颠簸速度一直提不上去。
“又想听我说鬼故事吗?”萝卜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扶了下墨镜,转头看我。
“是啊,大概是上瘾了。”我笑起来,一动不动瘫在座椅上的姿势让我感觉到一点“心静自然凉”的意境,“你最好能讲个让我汗毛直竖的故事来给我降降温。”
“哈哈哈,我试试。”他思索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这个够不够吓人,但是这是唯一一个我见过不少次的鬼,而且她好像还没离开。”
“搞不好就坐在后排。”我斜了下眼。
“林你可别开这种玩笑。”萝卜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如果是跟着你的鬼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呢。”
“好吧。”看着那一向吊儿郎当的脸露出真挚的表情,我也不敢继续拿这话题插科打诨了,“你说吧。”
萝卜说,在他做导游工作之前,曾经在一家韩国人开办的英语学校里教英文。学生主要来自韩国和日本,他们的英语能力非常得差,特别是口语,所以为了出国或是在国内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多数都选择来菲律宾的语言学校做一个基础学习,毕竟这里价格便宜,老师们虽说是本地人但也都接受过专门的英语培训。
那所语言学校的教学楼建筑是一个两层的小楼,二楼是校长办公室和一对一教室。一楼则是多人教室和老师的单独办公室。所谓一对一教室和单独办公室其实都只是电梯空间大小的一个小隔间,通常里面靠着一角会贴墙放一张方形小课桌,然后课桌的另外两条边上则是各安置一把椅子供学生和老师安坐。但尽管是简易的小隔间,每个也都有一个非常正式的房间门,门上会有一个圆圆的窗户仿佛潜水艇上的一样。
语言学校每天的课程都十分的紧张,一天最少也有6个课时。萝卜因为早上起不来,所以常常选择晚上的课程来教。但没教两个礼拜他就感觉到教学楼的一层有些不平常。
那天晚上的课是在多人教室,5、6个学生轮流发表英语演讲。萝卜作为老师站在投影仪的一旁看着他们一个个演示。讲到不知第几个学生的时候,萝卜的余光忽然扫到玻璃外站着一个奇怪的黑影。多人教室四面对着走廊和室外的是两盏落地窗,所以常常有教工走来走去或者在室外的露天椅子上聊天。所以起初萝卜并没有在意,本来天色就晚了,他想可能是哪个同事站在那里等人。
可是不一会儿他就意识到那应该不是哪个熟人了,因为黑影的轮廓在灯光下渐渐明显了起来。那是一个穿着菲律宾校服的女孩,微微发黄的衬衫,黑色的过膝长裙。到此为止还算正常,可是对方长及胸口的黑色头发,和几乎被黑色头发全部覆盖住的脸颊,让站着的萝卜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学生们还在继续着演讲,显然除了萝卜没人注意到这个不请自来的“旁听生”。咽了下口水,萝卜强作镇定地转了个身,改为面向投影仪。反正这么多人,那姑娘又能怎么样呢?眼不见心不烦,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于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强压内心的不安,萝卜勉强结束了演讲课。
学生们整理书本的工夫,萝卜四处仔细观察了下。那女孩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来过一样。这让萝卜大松了一口气,毕竟见鬼也算他小部分的日常,有很多灵体都是闪一下就消失了。于是放松了警惕,他抱着书本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萝卜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对面是另外一个女老师的办公室。对方已经下班先走了,所以房间的灯是关的,只有走廊昏暗的吊灯从圆圆的窗户里射进去,可以勉强看到白色的小桌子。萝卜也就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身体却触电一般僵硬在原地。因为那白色的小桌子上分明正襟危坐着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身后传来学生们的喧哗声,萝卜心知不妙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在这当下回身大喊。他觉得自己的目光一时不受控制地钉在那里,于是眼见着对方将脖子渐渐拧向自己的方向。喀拉喀拉。萝卜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否则隔着一道门他不可能听见对方转头的声音,但他分明是听见了,那声音随着女孩脖子的转动发出机械齿轮一般的恐怖响声。然后那遮住整个脸颊的头发渐渐往两边散开,露出鼻子、小小的嘴、还有闭着的眼睛。对方的皮肤上意外得没有什么可怖的伤痕,只是惨白无比。萝卜猜想一定是眼睛,那眼睛一旦睁开不是全黑没有瞳孔,就是有血流出来,亦或是压根没有眼珠。所以在那之前他先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冒犯了,对不起啊,我只是来放个书而已。”萝卜颤抖着手摸索着拧开自己的办公室门,把书往桌上一摔,然后又凭感觉锁上门。当他退出来的同时,他几乎感觉到有一堵墙挡在自己的面前,整个空气都不再流动似的。
不能睁眼。死也不能睁。几乎是跌跌撞撞的,他一路顺着墙摸出来,直到听到有人的声音,并且真的撞到一个学生身上他才睁眼。
“然后,我在那学校教书的一年时间里,几乎每个月都有两三次碰到那姑娘。每次都坐在隔壁老师的办公室里。我用了圣经里净化的方法,但也没什么作用。”
“或许她有求于你也说不定。”
“无论她是不是有求于我,我都不能听。”萝卜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那是和鬼魂做契约,活着的人要倒霉的。搞不好被鬼附身也说不定。”
“这么严重?”我吐了吐舌头,“不是帮了忙就完成你一个心愿什么的?”
“你以为是阿拉丁神灯啊?”萝卜丢给我一个卫生球眼。
“所以你离开学校以后就归于平静了?”
“如果这样倒好了。”萝卜叹了口气。
他本来以为那姑娘会随着他辞职而远离他的生活,没想到在他搬了家以后再次见到了她。
那是他和朋友搬到新家的第一个周日。新家是一栋四层小楼中三楼的一间。楼梯建在楼的一侧,是露天的黑色疏散楼梯,走起来哐哐作响的那种。那天朋友大早出去办事,萝卜在家睡觉,到大中午朋友回来周围都安静得没有过声响。
但是朋友进门第一句话就是:
“楼上有新住户搬进来吗?”
“怎么说?”
“我看有个学生妹坐在通四楼的楼梯上。”朋友眨了下眼,“长发飘飘的,我要不要去搭个讪?”
“学生妹?”萝卜翻了翻眼睛,“告你怪蜀黍拐骗未成年哦。”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在那儿的,感觉呆了挺久了。要是丢了钥匙,要不要请她过来坐坐?”
“有这么吸引人吗?”萝卜被朋友说得生了好奇心。
“腿可长可白了,校服裙子都遮不住。”
“把你的口水吸回去吧。”萝卜穿上背心,“我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想吞独食啊,我和你一起去。”朋友也站起身来,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往楼梯方向没走几步,萝卜果然从侧着的楼梯面上看到了伸出的传说中的大长腿。确实很白,白到失了血色仿佛纸一般。接着随着他们的靠近,楼梯显现的同时女孩的上半身也显现出来,泛黄的校服黑色长裙……怎么有点眼熟?在那黑色海藻般长发显现出来的瞬间,萝卜感觉当头一棒,下意识得他转过身一头撞在朋友的肩膀上。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啊?忽然转身。”朋友显然不满,还跃跃欲试地想往前走。
“回去。”萝卜用气音开口,怕惊动了身后那位。
“什么?”朋友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快走快走快走。”萝卜没再解释,而是拖着朋友迈着碎步远离现场。
“怎么了怎么了嘛?”朋友一边说还一边回头看向女孩的方向。
“她有没有动有没有动?”
“她好像站起来了。”
“快走快走快快!”萝卜几乎要拉着朋友飞跑起来,明明到家门口就几步路的,走廊却不知为何变得特别长。
“到底怎么了啊?”朋友还不知死活地回头看,“你让我打个招呼嘛。”
“鬼,鬼,是鬼啊!”萝卜终于沉着音发声。
“什么?”朋友的眼睛瞬间睁圆了,萝卜有第三只眼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接着改换他拖着萝卜跑了。
“咋了咋了?”
“我感觉她走得比我们快……”朋友一边哆嗦着声音一边几乎用摔得将萝卜甩进屋里,然后砰得关上大门,拉上窗帘。
哐。哐。哐。哐。
到刚刚为止钢架楼梯和走廊分明都是没有声音的,这一刻却极其清晰得由远而近向萝卜的家方向逼近。
“怎么办怎么办?”朋友手足无措,恨不得马上找个柜子躲起来。
“念经念经。”萝卜回身就去翻书。
“南无阿弥佗佛?我不信佛的啊。”
“圣经啊你个伪教徒!”
“哦哦,哪一章哪一条?”朋友也去帮萝卜找书,“阿门阿门,阿门有用吗?”说着他一只手不停地划起十字来。
“阿你个头啊阿!”萝卜终于在一大堆杂物中翻出了已经折得面目全非的圣经,也是同一时间,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
“怎么办……”朋友的脸色惨白得比鬼还难看,萝卜一边在心里鄙视他,一边用最轻的动作翻开圣经里他永远折着角的那一章。
旧约。诗篇。23。
“…………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
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
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
他喃喃地念起来,朋友也学着他的样子颤着声读出来。
一遍。两遍。三遍。
“好了没好了没?”四周没了动静,朋友按捺不住开始探头探脑,走到窗帘下,试图掀起来看看。
“没看过恐怖片啊!”萝卜立马喝止了他,“这时候掀窗帘的百分百第一个被吓死!”
朋友立马跳离了窗帘八丈远,乖乖回来继续念经。其实这个时候,萝卜已经感受不到任何阴森的气息了,以他的经验来看,估计那姑娘确实已经离开了。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直接打开了门,果然什么也没有。
“所以那姑娘现在还会去你家附近?”
“会啊。只不过在那之前,我叫叔叔给朋友做了法事,所以他看不见。但我倒是时不时看见那姑娘坐楼梯上。”
“你不怕吗?”我成功感到一丝凉意。
“怕呀,但是怕习惯了。就像你老看同一部恐怖电影,对方再狰狞你也习惯了吧。”
“变老朋友了?”
“那倒不至于。感觉那姑娘没想害我,而且每次感觉她要睁眼的时候我就躲,所以至今也没出现什么让我心跳骤停的场面。”
“你也真淡定。”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人都是因为未知才恐惧的嘛。”
一路听萝卜又讲了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们在傍晚终于回到了宿务。晚饭后,我和萝卜约定隔日再见。回到旅馆,大概是舟车劳顿的缘故,沾了枕头的我很快就沉沉睡去。但是没过多久,我又在黑夜中毫无缘由地睁开了眼睛。
时针指向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