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台依山势而建,座落在王室宗庙的正南面,隔着广场与巍巍宗庙遥遥相望。
祭台下共建石阶二百六十四级,纯以巨石砌成,与大周朝开国年数暗合。石阶又等分为十二层,照应十二代大周天子。每层设一平台,宽五丈,平台左右各列一座青铜编钟。最高层平台宽十八丈,一字横列九座大鼎,“昊天”昂然踞于正中。鼎下建有底座,各高六尺。鼎耳各系黄帛,长九尺。
一场暴风雨刚刚停歇,辽阔天地被冲洗得格外通透。
姬宫涅立身鼎旁,俯视王畿大地。
祭台地势本来不低,再加上石阶高度,已成镐京至高处。登临四望,镐京周遭山川平野尽收眼底。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先王啊,你曾笃信几句无稽童谣,忧我大周有弓矢刀兵之祸,你看今**治下的大周是何其强盛升平!王令所到,七十一国诸侯谁敢不从!
“明日大祭,看我大周王道!”
在他身后,一圆红日正在沉沦。
是夜。
宗伯府的临时馆驿内,费敖独望星空。
他没有朋友。为铜奴时,虽有不少手足袍泽,但却不是可以一倾肺腑的朋友,就像师父临死前说过的,有些责任你必须一个人承受!
北斗高悬。
这七颗闪动的天体正以一种玄妙的排列注视着大地上渺小的众生。
费敖突然发现这星空竟是如此的灿烂动人,他恨不能将所有的星星都看进眼里记进心里去。这个世上,还有多少他不曾邂逅的美丽?
另一人从他身后缓缓步出,慈声道:“你就是禽偈子的传人?”
费敖回头,见一位苍须长者正向他走来,便躬身答道:“晚辈正是。”
那长者颔首微笑,点头道:“禽兄果然好眼力,收的好徒儿!”
费敖听其语气应为先师故友,愈加恭敬道:“恕晚辈不恭,不知前辈是?”
那长者捻须答道:“我叫伯阳甫。”
费敖闻言心中一震,立即下跪长礼,道:“弟子费敖,见过师叔!”
伯阳甫扶起费敖,携手道:“师兄归天时,我正随先王征战在外,未能亲临其墓穴,长以为憾。师兄无子嗣,你便是他唯一的后人了。贤侄可愿随我屋内一叙?”
进入屋内,费敖挑亮油灯,他的脸庞立刻棱角分明起来。
伯阳甫忽然脸色大变,遽震之下直直盯住费敖愈发清晰的面容。
费敖并不怀疑伯阳甫的师叔身份,因为从方才见面时起便有一种亲切之感。但见伯阳甫陡然而异的脸色,他心中仍然一懔,似乎那双眼睛径直看到他心里去,叫人不能再有任何隐瞒似的。他立即叫道:“师叔!”
伯阳甫也是一怔,旋即恢复平和,呵呵笑道:“见贤侄如此挺拔俊朗,颇胜乃师,不觉老怀大慰。师兄在天有灵当得告慰矣!”
费敖道:“弟子幸得先师教诲,方才脱得奴籍,更能跻身天子祭典,每思先师,常以无可报答为憾!师门恩重,无有一日敢忘!”
相互客套片刻后,伯阳甫忽然正色问道:“不知贤侄如何看待当今天子?”
费敖又是一怔,这样的问题根本轮不到他来回答!
费敖早就听先师说过,他的这位师叔精通卜筮爻卦之术,常有惊人之语,宣王时颇得倚重,任大周御史兼太卜,专为王室掌管典籍与占卜。正思忖间,伯阳甫却又是呵呵一笑,道:“贤侄不必思量,老朽只是随口一问,妄言,妄言……”
费敖只得赔笑一场,混弄过去。
伯阳甫随后起身道:“夜已深,贤侄好生休息,明日还要奔走效命哩!”
费敖遂将他恭送出馆驿,扶上车驾而去。
车驾至御史府时,门仆匆忙来报,宗伯已在御史府中等候多时。
夜深沉。
北斗易向。
伯阳甫焚香拜天,三拜九叩之后,起卦。
龟甲落地,卦象立显。
伯阳甫为之一震,口念谶语:“乾卦上九,亢龙有悔!”
原本静立一旁的宗伯趋前问道:“卦象何解?”
伯阳甫沉声吟道:“龙飞过高,必然有悔。威势过盛,物极必反!”
宗伯心中一寒,因为他们占卜的正是明日大典的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