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费敖的情形方略有好转，脸上渐渐现出一丝血色。
宫去病捏紧的拳头这才放松，长舒一口气，向里计道：“这回他的命又保住了吧？”
里计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道：“暂且性命无碍了，但他脏腑受损极重，一天之内，若再妄动一丝真气，他的命便要交给司命之神，不是我这神医能管得的了。”
费敖缓缓睁眼，见宫去病与里计仍在身边，先是向宫去病淡淡一笑，让兄弟放心，随后又向里计道：“很奇怪，刚才我一直有一种灵肉分离的感觉。我似乎在另一个角度看着你给我施药。”
里计惊奇道：“当真？你能否记得我施药的情形？”在此之前，费敖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如果仅是昏睡之间的幻觉，也属正常，是不是“灵肉分离”，关键是看他“从另一个角度”看到的是否是真实的场景。
费敖道：“你好像用了一种奇香的药末，捏成锥形，黏在我的三十多处穴位上，然后点燃了这些药末，用火力将药力催入我的经脉与脏腑里去。”又转向宫去病道，“你一直捏着拳头，看着药末燃尽，从头至尾没有挪动半步。我的好兄弟！”
宫去病瞪大了眼睛道：“我的太公！这是怎么回事哩？他什么都看见了！”
里计沉思良久，道：“或许可以这样解释，你的性灵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先行脱离肉体而去。只是你真气的五行合一，深合天人运行之道，自行为你的性灵与肉体建立了一条新的纽带，牵住性灵不使涣散。只要你的肉体还有一丝生机，性灵便能重新与肉体合一，使你醒转过来。”
宫去病面露喜色道：“那他是不是永远死不了了？”
“当然不是。”里计道，“我用火灸之法逼通了他的心脉，使他的真气能够通入心脏，促动他气血的循环，才重获一丝生机，只要迟上半息，生机一绝，性灵自行涣散，便是形神俱灭也。”
费敖忽然脸露喜色，道：“此刻，我看到的一切都格外清晰。这房顶上有五根大梁，四十二根木椽子，我能看清他们的纹络。从这细细的纹络，我看到种子的发芽，枝干的生长，看到他们经历了一年又一年的雨雪风霜，看到它们在柴刀与斧头下倾倒，看到生机一点一点从它们的机理中抽离，看到虫子一分一分钻入。对了，我能听到虫子在房梁里啃动木屑的声音。还有，姬错与伯师叔正向这里走来，带着四个随从。”后来的几句话几近梦呓，却如亲见。
宫去病目瞪口呆！
里计却面露忧色。
只有将死之人，灵觉才能在刹那间突破时空的限制，达到不可思议的明锐状态。
古语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善”的含义并非是“好”，而是“对”。将死之人，很少说错话，就像此刻的费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