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脚下，那些被泥石淹埋的地方已经春草茸茸，淡黄色的小花间杂其中。风吹，草动，没有人还能看出那厚厚的泥石之下，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炊烟袅袅、黄发垂髫的村庄。
因为靠近岐山的地方已经没有了道路，马车是行不通的，车婧遂请了当日扛过费敖的龙川同来。
龙川天生有力，是周城有数的力士，只是为人似乎过于木讷，很少开口说话。这次仍像当初一样，一顺手便将费敖横着扛在肩上，并没有因为费敖与周公日益亲密的关系而显出多少恭敬的神色。不过，这也让费敖对这个高大爽直的汉子有了一份性情相近的亲切感。
费敖与车婧在原先的茅屋处凭吊了片刻，禁不住满怀的黍离之悲。
路小雨却拉了车婧道：“好啦！我带你们去看新的泉眼。”
果然，在离原本那泉眼四五十丈处，一股清水从岩石缝中汩汩涌出。虽然还不能像原本那样下流成溪，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就是车大娘为了宫企羊的嘱托而守护了五十年的“灵泉”。它终于冲开了千万层泥石的重压，为自己开出了一条重见天日的水脉。
泉水旁，兰芽青青，芳草郁郁，韧直的树苗正在岩缝里吐根生长。
小雨又指向不远处道：“你们看，那里还有呢。”
随后，他们又看见了三处新生的泉眼。
泉水淙淙而下，终而汇成一体，一路滋润着草木生灵，流向山脚更低处。
费敖呆住了。
他清楚地感觉到，“灵泉”在与自己对话，而且是至为关键的对话。他仿佛回到了那夜望星空而感天地的性灵境界，他的灵觉在向某处攀升。
龙川忽然一声暴喝：“什么人！”随即向山腰处急冲而去。
费敖的灵觉立即被拉回到现实中，但见龙川冲去的方向，百余步外，林木丛杂处，有七个黑衣人正四散遁去，去势迅疾，速度远在龙川之上。
不知为何，自从路小雨说要来看泉，费敖的灵觉总羁落在泉水上，以至于忽略了对外界的敏锐感知。这七个黑衣人就在自己的百步之外有所异动，他竟浑然不知。
龙川自然没有追上其中任何一人，悻悻而回，默然地站在费敖旁。
那小雨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紧靠在车婧身旁，大气也不敢出了。车婧抚了她背道：“没事了，也许不是坏人哩。”
费敖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掘墓。”龙川忿然道，“挖坟。”
车婧讶异道：“挖坟干什么？”
路小雨忽然睁大了眼道：“他们不会是饿的吧？”
大灾大荒之年，饿殍相藉。掘尸而烹，易子而食，并不仅仅是个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