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姬错又来请费敖出去,同乘一驾敞轩礼车。
伯阳甫与宫去病坐在另一驾马车上,与姬错并驾而行。
姬错登上车轼,向百姓高呼道:“神灵孚佑!大王受天之命,恩赐我们万石米粟、千头牛羊和衣被,今日之后,我周城的子民们便无冻馁之患矣!”原来伯阳甫见到姬错时便告知了那批赈灾物资的所在,姬错立即派快马赶至漆沮水畔,所幸米粟牛羊等尚在。王畿之内,百姓尚不敢盗抢插有天子标记的车队。更何况满地尸首,普通百姓根本连靠近的胆量也欠奉。
百姓闻言欢声雷动,又有不少百姓跪谢,甚至有人拜的已经不是天子或神灵,而是费敖本人。姬错如此一说,百姓更相信是神的使者给他们带来的好消息,对费敖的崇敬无以复加。古有君权神授说,天子代天牧民,故而说天子的赈灾是受天之命也并无不可。
倒是费敖,在姬错的示意与央求下平白担了个神使之名,枉受了百姓的顶礼膜拜,总觉不安。但他又深知百姓此刻需要的正是来自上天神灵的安抚,又不能否认,只得忐忑受下。他手足不能动,也只有安然端坐在车舆之上,点头微笑,确有几分神灵气息。
几人安抚百姓之后,驱车至堰塞湖畔。
数千士兵正在加固湖堤。
姬错下车巡视大堤。
费敖又让驭者往北面行了一里,独自面对浩浩大水。
他还在为刚才对百姓的欺骗而难以释怀。
片刻之后,伯阳甫来了。
“你在为你的神使身份苦恼?”伯阳甫道,“我刚才就注意到了,你似乎并不愿意成为百姓眼中神灵的使者。”
费敖点头道:“师叔,您也知道,我跟神灵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不习惯欺骗。”
伯阳甫也沉吟片刻,道:“或许,你错了。有一种可能,我们每个人都与神灵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费敖抬头看天,道:“可是,我却感知不到神的存在。”
伯阳甫道:“‘神’,究竟在哪里,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你我都无法得知。你的师祖明山大士与大勇者季勒对‘神’的存在方式都有自己独特的感悟,他们说,每个人都能找到真正的神。他们所谓的‘神’,便是我们要追寻、也要遵循的天道。而每个人都是天道的一部分,每个人也有着独属于自己天道。天道运行,便是神旨。”
费敖心有所悟,仰天不语。
伯阳甫继续道:“你在周城将覆的危急时刻觉醒,以常人无法企及的方式唤醒十万百姓,或许就是天道的一部分吧。”
费敖思忖良久,道:“可是,人,究竟是天道的执行者还是创造者?”
伯阳甫苦笑摇头道:“天道,本就渺不可测。天,神,人,究竟处于什么样的关系,我也没有答案。但,你应当相信,你的神使身份无须怀疑,更不必为了欺骗百姓而自责,因为你做的事情,绝对符合天道神旨。”
费敖点头,释然道:“多谢师叔。”他要思考的问题是,如果天道与人真的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那么,人,应该成为天道的执行者还是创造者?
思考,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