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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异乡人

几年后,王历392年初秋的一个黎明,刚落过小雨。达西亚王国北境塞洛斯地区的西南边陲德文郡,名为艾斯贝尔的村庄郊外,一个孤独的旅人骑着黑色骏马沿着大道缓缓而来。颇有些凉意的潮湿空气中夹杂着一点麦香,旅者不时勒马停下,远远望着村庄中的炊烟渺渺。

很快,一群玩耍嬉闹的村中孩童就看见了陌生的来者,孩子们停下来远远望着,不敢靠近。年轻的旅人见状从鞍架上的牛皮口袋里取出几个熟透的新鲜野果掷给他们,微笑着看孩子们你争我夺的四处奔跑。一个拿着草叉的粗壮农夫远远看见,走过来问道:“陌生人,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刚从东边的休恩堡过来。”旅者并没有对农夫的粗鲁口气不满,而是诚恳的回答他的问话。“能问问你来艾斯贝尔做什么吗?”农夫追问道,“我只是路过此地,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旅者依然没有生气,农夫则从孩子们当中拉起一个小家伙的胳膊,满脸戒备地将他拽回了家。

旅者在众多村民警惕的注视下策马来到酒馆门外一小块平坦场地的一角,将骏马在麦田的围栏上拴好。几个胆大的孩子靠了过来,一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黑色骏马丝绸般的健壮马腹,一边好奇的打量着陌生人。旅者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银币丢给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鬼,说道:“小家伙,如果你能把村里人都召集过来,我就再给你三个银币。”还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嬉笑着伸出了五个手指,陌生人被他逗笑了起来,“好,我就再给你五个……”外乡人晃晃钱袋,让小鬼头听到里面硬币的声响。小男孩随即领着一群小孩跑了开去,不一会,很多好奇的男女村民都围了上来。

外乡人拿着钱袋在村民面前走了几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我刚到这个村子,想知道这里有没有硬汉愿意和我比试一下剑术。如果有人能打赢我,这一袋银币就归他所有。如果没能打赢,那他就要请我吃一顿饭,还要喂我的马。”外乡人使劲晃晃钱袋,让里面的硬币发出清脆的响声。

几个粗壮的农夫颇有些跃跃欲试,却并没有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穿干净的粗蓝布长裙的胖女人大声说道:“我们又没有剑,怎么跟你比。”“这不是问题。”外乡人微笑着对那位妇女说道,“这一路旅行我也收集了几把好剑,可以用来比试。如果谁打赢了我,剑也可以归他。”外乡人转身掀开坐骑身上披着的羊毛毯子,从里面的粗布口袋里露出几把有些老旧的剑柄。

“让我来……你可要说话算数,打赢了你这把剑就归我。”一个强壮的农夫走了上前,“如果不小心打伤了你,我可不会帮你请医生。”农夫故意大声喊道,围观的村民立时大声哄笑起来。外乡人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轻摇着头微笑着从粗布口袋里抽出两把长剑,一把掷给农夫,一把拿在手上灵活地舞了一个剑花。

围观的村民鼓噪起来,农夫双手紧握剑柄,几次作势像要猛扑上来,外乡人则一直微笑着看着他,并着重注意他的肩膀。农夫猛地向前一步,手中的长剑凌空直劈,外乡人却用剑轻轻一挑剑身,就将攻势轻松化解,人也顺势走向对手的另一边。农夫扑了个空,这才认真起来,身体前倾连走几步,手中的长剑又狠又沉地连续劈砍了几次,都被外乡人横剑格挡住了。

农夫开始有些急躁,脚下突然一个不稳,身子失去平衡,向外乡人撞了过来。外乡人空着的左手一把抓住农夫持剑的右腕将其扶住,同时架住了农夫的长剑。“你想知道怎样才能在战斗中赢到最后么?”农夫喘着粗气问道:“怎么做?”“只要你能成为场上最后一个拿着剑的人。”外乡人说着将农夫轻轻推开,农夫愣了愣神,似乎还在考虑刚才那句话的含义。外乡人也不急于进攻,等到农夫再次紧握剑柄竖起剑身时,外乡人这才猛地向前一击,直刺向农夫的胸口。农夫后退一步急于格挡,却不料外乡人顺势格住农夫的剑身划了一个半圈,农夫的长剑随之脱手。长剑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之后才剑刃朝下地落了下来。外乡人一伸手,在长剑落地之前敏捷地抓住了剑柄,然后微笑着对农夫说道:“你看,这并不难。”

农夫有些难堪地站在空地上,外围的村民却是哄笑不已,外乡人举起两把剑对着围观村民喊道:“请大家给他点掌声,他比以前我遇到过的很多对手打得都要好。”农夫有些悻悻地也跟着村民的掌声惭笑了起来,外乡人回过身将手中长剑掷给了农夫,“它是你的了,你值得做它的主人……记得要对它好一点。”外乡人微笑着说道,农夫小心的接过长剑,用手爱惜地擦拭了几下剑身,然后满怀敬意的看了陌生人几眼,这才穿过人群离开。

外乡人看周围村民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有了改观,于是再次举起钱袋,大声喊道:“还有没有人想要试一下,赢的人可以全部拿走。”但周围只有村民们的掌声,一时并没有人走出来。“这一路上我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识过很多强大的战士。我一直希望能和他们单独较量比试一下,学习他们的格斗技巧……所以我很期待有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外乡人再次对着人群说道。

一个手拿阔剑的高大士兵推开众人走了过来,“我来试试。”士兵将头盔和腰上系着的护身短剑递给身后跟来的战友,然后将身上的纹章长袍脱下来放在一旁的木墩上,以示公平。外乡人看着士兵笑着说:“你个子真高,比我还高出半个头……”人群里一个漂亮的少女认真地说道:“莱斯利,你小心别弄伤了他。”一众村民再次哄笑起来,士兵用手指摩摩剑锋,然后横举阔剑对着外乡人说道:“你可要小心了。”

外乡人这时却突然摆了摆手,“不,不,稍等一下。”士兵放松了进攻姿势,奇怪地看了外乡人一眼,却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恐惧畏缩的表情。“如果就这么比试的话,今天中午我和我的马可就要饿肚子了。”外乡人从人群里拉过刚才给过银币的小男孩,悄悄说道:“一会要是帮我收取赌金的话,那我赢了就分给你一半怎么样?”小鬼摊开手掌:“刚才的都还没给呢。”外乡人点头笑着摸摸男孩的头,然后从钱袋里数出五个银币放在他的手掌心里,小鬼头这才说道:“你可要说话算数。”然后从身旁叔叔的头上要过一顶旧毡帽,倒着放在手中走向人群。

外乡人看着小鬼的背影,然后大声说道:“既然是比武,那最好有点彩头。各位可以在我们两个身上下注,赌赢的人也可以分到赏金,也算是额外赚点快钱。”小男孩在人群中走了一圈,不一会旧毡帽里就装满了铜币和银币,只不过在场没有一个肯买外乡人赢。“看来大家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啊。”外乡人微笑着说道,将装满钱币的旧毡帽和自己带来的钱袋放在一起,然后才从马上换了一把长剑来使用。

“准备好了么?”士兵认真的问道,外乡人也收敛起笑容,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士兵的阔剑左右挥舞起来,在身体两侧划过几下作为热身之后,快步向前劈向外乡人。而外乡人并没有跟孔武有力的敌人正面交锋,只是依靠灵活的步法连躲几次,以期白白消耗士兵的体力。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落空了:几轮进攻下来,士兵莱斯利并没有出现疲惫和呼吸急促的现象,这说明眼前的对手是个经验非常丰富的用剑老手。

外乡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观察士兵挥舞宝剑时露出的破绽。不过在外行人看起来,这更像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士兵莱斯利不断地发起猛烈进攻,而外乡人却只能狼狈的躲闪。过了好一会,外乡人的脸上才再次浮现出习惯性的微笑,这让士兵也不自觉地恼火起来,下手更加猛烈迅捷。

一直在躲闪的外乡人突然露出了一个破绽,莱斯利的长剑立时捕捉到战机,剑刃以极快的速度直刺向外乡人的腹部——大概是长时间没有击中对手,士兵莱斯利已被深深地激怒,如同战场格杀一般不留一点情面。场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不好!”几个围观的村民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这个可爱的外乡人血溅当场……

只听当地一声,长剑落在地上,士兵莱斯利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对手。就在刚才一刹那间,外乡人的身体突然扭转了一个角度险险躲过剑刃,同时用剑身精准地敲击在莱斯利的手腕上,打落了他的阔剑。场外随即有人大声鼓起掌来,外乡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半开玩笑地对士兵说道:“就只是比试而已,你也不用真得杀我。”几个退在场外的士兵走过来拍拍莱斯利的肩膀,其中一人对莱斯利小声耳语了几句,莱斯利捡起铠甲红着脸皮跟几个战友退出了人群。

“你是怎么做到的?”一个高个子青年走了过来,向正在收拾钱币的外乡人问道。人群渐渐散去,将毡帽里的钱币一分为二递给小男孩之后,外乡人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青年——一个皮肤黝黑的猎人。“那……首先你要学会判断对手的动作,既要看他的肩膀,又要注意他的脚,很多人在搏斗时会下意识的牵动肩膀上的肌肉,有些人则会习惯性的先迈出一只脚以增强打击力度……”外乡人简单地说道,“这个我知道,还有什么?”外乡人认真地看了看猎人,确定他不是敷衍自己,这才继续说道:“然后就是不要让情绪左右你的判断,更不要把得失放在心上……”年轻猎人仔细想了想,然后伸过一只手说道:“我叫瓦里安,本地的猎户和伐木工……能请你吃顿饭么?就当是交个朋友……”

外乡人又看看瓦里安,这才握住他的手,“我叫贝利撒留,戴赫勒姆人,如果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那就由我来请客吧。”瓦里安客气再三,最终也没能拗过贝利撒留的邀请,这才和他一起进了酒馆。

两人落座之后,贝利撒留跟老板要了两份肉汤、一份盐煮豆子和几块夹肉饼,以及一大瓶冷麦酒。很快,酒馆里的女招待莉莉安就把酒菜送了上来——莉莉安就是刚才让士兵莱斯利手下留情的那个年轻女孩,看到贝利撒留安然无恙,此时的她也是非常开心。而贝利撒留则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继续和瓦里安攀谈。

不多会,瓦里安问贝利撒留将来有什么打算,贝利撒留告诉他自己浪迹天涯,很快就会离开这里,而且并没有固定的去向。瓦里安则向他说明了来意:自己想要和贝利撒留一起外出游历。原来瓦里安的父母在几年前相继病死,之后一直借住在叔叔家,这几年想离开家乡出外闯荡一番,却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同伴。如今看到贝利撒留,猎人敏锐的直觉让瓦里安相信贝利撒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所以才贸然上前自我介绍。

贝利撒留并不在意在旅行中带上一两个同伴,在询问了一些狩猎技巧之后,贝利撒留同意和瓦里安一起旅行,不过前提是,瓦里安要有一匹快马,否则凭借双脚很难走得很远。瓦里安说自己的叔叔家有一匹老马,他可以试试能不能借出来。贝利撒留看到瓦里安面露难色,便从之前的赌金中取出十枚银币,剩下的全部交给瓦里安,并告诉他,如果他叔叔不肯借,那就出钱买下那匹马。瓦里安还没吃完午饭,就高兴的跟贝利撒留商定,几个小时以后在酒馆会面,然后兴冲冲的走了出去。

就在贝利撒留还在慢慢啜饮艾斯贝尔酒馆美味的自酿麦酒时,几个士兵出现在酒馆门外,其中一个为首者手扶剑柄走了进来,而刚才比剑的莱斯利则站在酒馆外面,远远地看着贝利撒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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