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眼神往下头看去,正对上了明月手中的丝帕,不知明月是何意的样子,“采女这是什么意思?”
明月扬起头来,看着萧恪目光诚恳,未曾有一丝闪躲,直视着明月的眼神之内似乎没有说谎的意思,“吴王殿下不是比奴婢更清楚的吗?”
言语之中满是试探,可萧恪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接过丝帕的时候摸不着头绪,只是注意了那丝帕片刻之后,转瞬之间,从怀间也取出一模一样的,“你这东西是从何处得到?”
明月只是看着这两块一般无二的丝帕,连上头的金丝也相似的很,但看着却无真假之分,明月便问道:“敢问殿下,这丝帕,除了殿下你有之外,还有何人有这一模一样的?”
明月平日里就算是抬头看萧恪都是不敢的,但为了探知公子凡的身份,居然没有一丝忌讳,径直的问着这本不该是一个奴婢问的问题。
好在萧恪也并没有在意明月问话之时的急切,只是将那丝帕在手上把玩了许久,恍若是想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东西是拓跋皇后所有,乃是南疆贡品,据本王所知,只有太子殿下,四弟,九弟,与本王才有。”萧恪并不在乎什么身份之别,所以和明月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摆什么架子。
“这丝帕,你是从何处得来?”萧恪又重新问道。
明月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只好随意道:“这是奴婢在御花园之中捡到的,还以为是殿下丢的,所以才问问罢了。”她连忙将萧恪手中的丝帕躲了过来,萧恪所说之人在她的脑海中开始浮现。
太子,晋王,吴王,还有萧默……
明月叹了口气,对着萧恪道谢,但见萧恪没有一点异样,若公子凡不是他,那也说明他的演技实在太好,让人无法猜测。
明月回去的路上才发觉今日的自己实在是太过冲动,怎么就会去直接问萧恪呢,萧恪不是,便对她的身份起了疑,若是,她又能得到些身呢,无非是知道公子凡这人的阴险狡诈罢了。
可明月却越发的开始注意晋王萧阳了,虽然他人不在京都,可那可能性却越发,她没日没夜想的都是公子凡的身份,可公子凡却再也没有出现了。
直到冬日来临,第一场雪都笼罩在整个皇城之中,公子凡都再无消息,恍若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当然,消失的也不止公子凡一个,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九皇子萧默也不见了踪迹。
听闻他在宫外立府了,又听闻他娶妻了,娶的正是荆州氏族的杨家嫡女,明月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将两仪殿内院的落叶清扫干净,忽然一阵狂风,将那些落叶吹散,明月心里头莫名的有了些许寂寥之感。
大雪纷飞,久病的刘妃离开了人世,宫中刚刚办完了九皇子的喜事,又要操办刘妃娘娘的丧事,明月早两日才见过的人,突然就死了,明月知道生老病死无可避免,可满面感伤。
刘妃乃是昔日南汉的公主,其实与她同病相怜的,只是刘妃亡国之后嫁给了那时候还正在讨伐南汉乱臣贼子以及起义的一些农民军的萧邕,她慧眼识英雄,只是堂堂的公主到最后也只是成了他人的妾室,看着曾经的刘家天下易主罢了。
刘妃出殡的那一日,连晋王萧阳都回来了,死者为大,萧邕念着旧情,给了刘妃贵妃的礼遇,还特地让太子念悼词,自己则说哀不自胜,抱病不出。
在刘妃的灵堂之上,明月见到了数月不见的萧默,更加看到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萧阳,明月身为采女,自然是在外殿为刘妃守灵,只是众人皆知她是随侍萧邕的人,所以将她安置在那少有风雪的地方。
那日的雪下的极好,恍若将这时间所有的污垢的洗净,明月在那雕栏玉砌的屋檐之下,跪着双膝都麻木不堪,听着里头的皇家和尚念着那不能往生的《往生咒》,在那风雪之处,见到了匆匆赶来的萧默。
他是携妻而来的,身后的女子正是王妃杨钰,长得端庄,虽不算是绝色,但那大家闺秀的气质只在眉宇之间就能够突显,虽然她享的是王妃的待遇,可萧默未曾立下寸功,萧邕并未封他王位,宫中之人也只能喊杨氏一句“皇子妃”。
明月俯在他们的脚下,只觉得身子越发冰凉,杨钰只是从明月身边走过,径直的要往内殿而去,本就迟来,自然不肯浪费半点时间,倒是萧默忽然顿下了脚步。
明月低着头,本以为萧默认不出她,可看着萧默脚下的那双盘蟒云靴停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一刻之间都慌了心神。
可萧默却在停留许久之后缓步的离开了,只是离开的时候,一句,“周采女平身吧。”
若不是因为萧默说了这句话,明月大概是觉得萧默根本就不知道卑微在他脚下的就是数月之前还拒绝他求婚的萧默
明月志不在此,也不想谈什么男女之情,她只是喜欢每每在夜半无人的时候潜入两仪殿,开始搜索着有关于姬子离的一切消息,有关周国义军的消息,但却什么也没有探到,反而是蜀国屠杀周国百姓那些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她周国的子民……那种感觉会让明月每日夜间都会从梦中惊醒,那鲜血染尽的长平大街会让她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你怎么在这儿跪着?”那声音有些嘶哑,淡淡的却有股沁人心脾的感觉。
明月缓缓抬起头来,却是一身缟素的萧恪,脸上消瘦了很多,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有些枯槁的难看,眼睛通红,似乎几夜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雪还在下着,落在明月的发间,渗透入她的脖颈之间,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冷么?”萧恪随手将明月扶了起来。
明月这才看着内殿之中还没有一丝动静,她不由得问道,“殿下,是因为雪下大了,所以娘娘的灵柩晚些入土吗?”
萧恪却苦笑,本是一副不想说的样子,可他将明月往里头带着的时候才道:“太子殿下还没到呢。”
明月这才想起,萧邕是让萧承天来念悼词的,本是无上的荣耀,但此刻时辰已过,东宫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
萧恪正想和明月说些什么,却听着火急火燎跑来的内侍喊道,“太子身子欠安,恐不能前来!”
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一侧的一个婢女忽然走上前来,在萧恪身边轻声道:“昨夜太子饮宴,宿醉未醒。”
那声音虽小,却被在萧恪身旁的明月听的清楚,且见的萧恪脸色不佳,只是招招手,让人退下,抿抿唇,轻咳几声,正想进内殿的时候,却又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人群之中响起,“太子殿下既然来不了了,就让本王代劳吧。”
明月循声看去,在那一片素白之间,赫然走出一个英伟男子,高大的很,目光如炬,径直的往萧恪这边走来,样貌与萧承天是有些相似的,也怪不得是同胞兄弟了,明月却忽然觉得萧默这弟弟倒是与这两个兄长那样的不一样。
明月只不过一眼,就大概能够猜到这人便是常年在外的晋王萧阳,可也知道他定然不是公子凡,他的身形太过高大,一个人能够掩藏面容与声音,却不可能隐藏自己的身形。
萧承天没有来,萧阳却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接了过去,若不是他与萧承天乃是同母所出,恐怕众人也定是要为他捏一把汗的,
好在萧阳倒是不以为意,纸钱满天飞,他将萧邕亲手所写的悼词一字一句的念出,“呜呼哀哉”之后,也就将刘妃的灵柩送出皇城入土为安了。
一个逝去的生命也不过是一片祭文就能够送走的,皇城之中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如此的结局,但好在,刘妃还有最后的一块土地,能让她离开深宫,回到那一片自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