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返没有开口，他等着飞夜继续开口。
“其实，我这辈子……也值了。该偷的，不该偷的，我都偷过了，我……我很庆幸，最后没有……死在监狱，哈哈哈……你回去……咳咳……告诉雪忆，我的债……只能还到这儿……了……”飞夜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开始瑟瑟发抖，很快，他的声音就再也听不见了。
聂返的依旧低着头，等着飞夜再说出什么话来，但很久，耳边只有螺旋桨飞速转动的声音。
远处，临照城零星的灯火慢慢映入眼帘，聂返低声喊了一声：“飞夜，我们到了。”
怀里的身体已然冰冷，飞夜的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天色慢慢亮起来，晨光洒向大海，也洒进直升机里，聂返望着远处在晨光中轮廓渐渐清晰的临照城，轻轻说道：“你不是小偷，你是英雄。”
聂返的声音很轻，在螺旋桨声音的掩盖下，另两名队员完全没有听见，甚至连聂返自己也听不见，但他觉得，飞夜是听得见的。那片晨光，像是飞夜的灵魂，在天空蔓延，很美，却抓不住。
*
小岛的再一次被闯入显然惹恼了谢云纲，晚上负责巡逻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在天亮的时候被丢进了海里。韩墨站在房间的窗口看着那具尸体被海浪吞噬，很快消失不见。
原来在他那里，生命如此不值一提。韩墨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心中开始惴惴不安，她不知道此次自己帮助聂返他们逃走会不会引起谢云纲的怀疑。韩墨几乎觉得被扔进海里的尸体即将是自己的，海浪扑打上来，淹没了她的头顶。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韩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转身看见秋祭站在门口，看向她的眼神莫名有些复杂，连语气都没有以往的冰冷：“跟我来。”
韩墨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向他，跟着他出了门。
一路上，韩墨都沉默着，两个保镖也默默跟在身后。
“你怎么会被他们抓住？”秋祭突然开口。
韩墨心下一抖，结结巴巴道：“我……我听见外面很吵，一时好奇……”
后面的话韩墨没有说出来，实际上此刻的她紧张得也再说不出来了。
好在秋祭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道：“好奇心太强不是好事，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还有，这两个保镖要是不中用，我可以给你换两个。”
韩墨直觉这句话满含杀气，急忙道：“不是他们的错，是我自己溜出来的。”
秋祭停下脚步，转身定定地望着她。
韩墨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赶紧把头低下了。
“呵。”秋祭笑了一声，韩墨分不清他这声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还没来得及琢磨清楚，秋祭的声音就再次响起：“到了，进去吧。”
韩墨发现自己站在了两扇朱红大门前，两个保镖守在两边，秋祭刚说完，一个保镖就打开了其中一扇门，火光从门缝中透出来，不住跳跃着。
韩墨有些疑惑地看着秋祭，秋祭本来等她先进去，见她这个样子，便率先抬腿走了进去，韩墨跟在他后面。
“谢云纲，人来了。”秋祭走到壁炉前的沙发后停下。
身后，门被关上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壁炉里的火光。
秋祭退到一个火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韩墨迟疑了一会儿，往前走了两步。
沙发里坐着一个人。
这就是我父亲吗？韩墨在心里想，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见到亲生父亲的激动，反而十分平静，经过昨晚的事，她曾经对父亲所有的想象似乎随着那具尸体一起沉入了海底，面前这个人，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谢云纲坐在沙发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天冰冻的湖面：“坐吧。”
韩墨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只有长沙发旁边距离壁炉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单人沙发。
韩墨走过去坐下，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谢云纲的侧后方。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谢云纲问。
“我……我只是想知道，我爸爸是怎样一个人。”韩墨说，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
“现在你看到了，你觉得呢？”谢云纲的声音仍然不带任何温度。
“我们才第一次见面。”韩墨望着他，觉得连壁炉里的火都没了温度。
“呵！我们也不会有更多的见面了。我留你在这里，不过是因为那点血缘关系。你想留下就老老实实呆着，想走，我可以送你出城。那些父女情深的戏码都可以免了，我从来不需要一个女儿。”
谢云纲的话没有在韩墨心里激起任何波澜，从她踏入这房门的那一刻起，就对眼前的情景有了心理准备。如果谢云纲突然对她这个女儿有任何的感情表示，恐怕反而会让她感到吃惊。
几乎用同样的语气，韩墨说：“我留下。”
“哦？”谢云纲带着点好奇。
“我想再待一段时间，你也说了，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也只是为了那点血缘关系，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韩墨说完，立即站起身来。
“哼。”谢云纲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房门打开，韩墨走了出去，秋祭跟在她身后。
站在长长的走廊前，韩墨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了自己要走的方向。
在韩墨乘电梯回自己房间之前，秋祭说了一句话：“你像她，又不像她。”
韩墨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也知道大概是因为这句话，昨天晚上秋祭才选择放聂返他们走。
*
当聂返背着飞夜走进礼堂大楼时，雪忆愣了一下，转身对晓绿说：“快叫医生来。”
晓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向聂返，聂返轻轻摇了摇头。
原本在一楼迎接他们并且在为他们拿到元素而开心的人一瞬间安静下来。聂返默默背着飞夜上了楼，将他安置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
雪忆和凌释、阿哲、晓绿都围在床边。聂返站在一边，有些颓然，对雪忆说：“他让我告诉你们，他的债，只能还到这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