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十三杀者已经转世,目前还不清楚具体地点。”
“释天,十三一生修为来之不易,今为王之大愿转世重修,汝需时刻关注,待他的点亮心灯,修炼之事就由你来指点。”
……
……
这一年,天狗噬日,实为不详之年。
胡族乱入,大晋一分为二。
这一年,神州陆沉,北地之民,纷纷南迁。
青原郡这世外之地也不能幸免,难民一日多过一日。
青原郡,因青原山而得名,相比洛城、建元之地算是偏安一隅,青原山是五柳宗外门驻地,又有宗派过往弟子后裔居留于此,几百年的积淀,人口越积越多,形成尹姓、庞姓、熊姓三大世家,三家势力庞大,互为竞争和勾连,逐成鼎足之势。
既是宗派驻地,朝廷无力管辖,青原郡呈现自治之势,即使大陆战乱频繁却也一派祥和,与世无争。
青原郡城依山而建,南门外袁河水潺潺流过,滋润着这方水土。青原郡遥相对应青原山,青原山上青原塔,塔为七层,历史悠久,自五柳宗建宗以来渐渐为世人所识,如今属外门禁地。
这一日,是尹府施粥之日,尹府家主尹善端坐大堂,对管家李十忠道:“外门大比明年就要开始了,过了冬至傲春就要进入外门,你可有合适的少年陪同,虽说时间晚了,但总略胜于无。听说庞家那个天才已经筑基有成,内力日渐深厚,手下也有三五个天赋不错的随同,我们尹家也不能落后。”
“家主,庞家小疯子虽然功力精进,但小公子也不差,只是府内暂无合适少年,但我会加紧寻找。”
尹善揉揉眉心懒懒的道:“机灵就可,没有修炼基础可以培养,你去吧。”
李十忠躬身退下,心中暗道,家主以前不提这事,见庞家小公子人多势众,才临时让自己去找少年陪读,节骨眼上如何去找?这就是上位者的风范,想到什么就必须去做,还不能反驳。暗叹一声,只得让手下人留意附近或者难民之中是否有机灵、俊美、适龄的少年。
……
尹河今日刚随难民南来,此时正靠在尹府门前一棵秃头柳树下晒着初冬的太阳,等待施粥的时辰。
十二岁的尹河,蓬头垢面,衣衫单薄。初冬的太阳让人感到丝丝温暖,但寒风依然刺骨逼人,不由得咒骂这贼老天还让不让人活。
一路逃难到此,历尽艰辛。听说南方的南方是南蛮,鬼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到青原郡后,尹河断定这是南方最后一个富庶之地,决定留下来,结束奔波的日子。
不过尹河停下来的原因是听到这里有个世家姓尹。怎么说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友爱互助的美德也许存在呢!看在同为尹姓的份上说不定还有个容身之所。
难民们的生活很艰难,为了一口吃食什么事都可以干。一路南来,尹河见惯了为着一口吃食恶语相向,拳脚相加的丑陋,更有甚者还打家劫舍,卖儿鬻女,易子相食。
“浪哥儿,让让!”一个很突兀的喊声打断了尹河的发散性思维,“浪哥?”我晒太阳的姿态很浪吗?
尹河诧异的抬起头,见过来两个浪荡小子。左边的清清瘦瘦,个子稍矮,模样看着还算和善;右边高高壮壮,颇有燕赵之风,模糊着脸,“浪哥儿”就是出自于他。
流年不利,人善被人欺。尹河自小随父洛城卖字,与人为善,本也可以像老父一样,娶妻生子过着平凡的生活,但战乱让生活不再是生活,变成了流浪,虽说流浪总是远方和诗,但《关雎》不是窝窝头,《蒹葭》也不是一碗粟米粥。
“君子善养浩然之气”,本想就此作罢退避三舍的尹河,联想起自北地而来老父为一口嗟来之食被人殴打致死的惨状,那日的悲愤夜夜啃噬,日日萦绕,顿时心难平,气不顺。
被逼到墙角的人最可怕。尹河环眼四顾,在杂草丛中找了一根木棍,向着太阳下的柳树靠近,默不作声的靠近。
两小儿享受着暖暖的太阳,正自得意,对着越聚越多的难民指指点点,浑没在意拿着凶器,悄无声息走来的尹河。
“贱人,谁是浪哥儿!”尹河大喝一声抡起木棍朝高个儿打去。空旷的大街上传来这一声喊,木棍击中肉体的闷响,小儿的惊叫声,顿时打破了求粥队伍的宁静,难民们齐刷刷的望向这边,“哄”的一声,纷纷跑来观看。
“叫你浪,叫你横,叫你们打我爹爹。”尹河将压抑在心中的愤懑喷薄而出,先声夺人,木棍毫无章法但又像鼓点般落两小儿身上,这感觉像击鼓般的畅快。
两小儿一脸的呆懵,没有料到尹河今天霸气侧漏,居然归去又来兮,刹那间毫无反手之力;但尹河一路南来已是羸弱不堪,一番击打已是三鼓而竭,没有后继之力。
两儿乘隙抱头鼠窜,很是默契的左右分开,对尹河顿成夹击之势,首尾不能兼顾。
麻木觅食的人总喜欢将他人的痛苦当成意外而刺激的事。难民们像是忘记今天是来排队领粥的,将尹河三人围了个里外三层,还不忘嘻嘻笑笑,指指点点。
尹河被两儿夹击,情势危急,但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能奋起余勇,不敢露怯;两小儿将尹河围住,看似胜券在握,但刚才的一番棍击,手臂、肩膀等处仍隐隐作痛,有心要找趁手武器,可难民们用肉体围成一个猎场,只准进不准出,打定主意看他们热闹。
场间顿时安静下来,围观者等待好戏上演,当事人判断着形势。空气仿佛凝固了般,三人像野狼般围着,又是皱眉,又是瞪眼,杀气在空中交击,破碎又汇聚。
也不知是谁喊了声“打啊…………”。这声喊像是发令枪,大个儿猛然冲撞过来,欲夺尹河手中的武器,小个儿乘隙一拳往尹河后腰而去。尹河一个侧身,晃过大个儿,眼角余光看到小个儿的拳头,木棍顺势而下,狠狠砸中小儿拳眼,后者应声大叫,甩着手腕,却被收势不住的大个儿撞翻在地。
大个儿转身拽住尹河的一片一角,“哗啦”一声扯烂半片衣裳。尹河无暇他顾,木棍击向大个儿头部,不料倒地的小个儿一把抱住尹河双腿,狠命一拽。尹河应声倒地,慌忙前爬了几步,翻身用腿夹住小儿头部。待要用木棍敲打,不料大个又追上前来,抓住尹河狠命拉扯。尹河发狠,扔掉木棍抱住大个儿脚踝将他掼翻在地。
冬日天干物燥,三人在地上扭打,泥土慢慢腾起,像是一层氤氲而起的黄雾。黄雾中气浪翻涌,三人一言不发,闷声招呼对方,拳拳到肉,气势凶狠。围观流民开始还嘻笑,渐渐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小孩打架能这么惊险,刺激。情绪越发激昂,纷纷叫绝,好事者还不忘指点一句“抱头,抱头”“抓裤裆,抓裤裆”,反正挨打的不是自己,乐得欢笑一场。
正当三人在地上继续鏖战,你来我往之时,不知是谁,又是一声大喊“施粥了……”。这喊声唤醒回了围观流民的注意,记起今日来此的主要目的,“饿”的念头开始复苏。“哄”的一声人群又散了,奔向粥棚,霎时一条长龙又已成形。
失去观众的尹河三人,灰头土脸,互望彼此,嘴角破了,头发更乱了,衣衫碎了,颇为狼狈;又望望粥棚前的长龙,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聊和无趣。这什么事啊,浪费体力,毫无成就感。三人僵持着,这架是不想继续了,但眼神在告诫对方,“这事没完,咱等着瞧!”
“浪哥,记住,爷叫丰见斗,这是你二爷丰见沫!”见斗虽然嘴角也破了,显得很狼狈,但两人打一人还是占点便宜的,颇有胜利者的姿态,于是翘着大拇指介绍着自家的大名,这也难怪,取这么有个性、霸气的名字,不宣扬一声仿佛对不起取名的爹娘。
尹河见丰见斗主动撒手,也松开抱紧的双手,将腿从丰见沫的臂弯中抽出,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瞪视着哥俩,毫不示弱。丰家兄弟兄弟见尹河不卑不亢的神情,也是笑了,少年的恨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也许打架只是一种考验对方的方法,友谊是从互相尊重开始。
此时正在府中的李十忠听见外头喧闹声,不耐烦的问刚进府家丁:“外头何事喧哗?”家丁忙向前道:“正要来禀告总管,是三个少年郎打架,难民们围观吆喝,奴才记得您吩咐的事,赶忙来找总管。”
李十忠不由大怒:“还来禀告什么,家主吩咐的事最重要,赶紧去找那三个少年,领进府里让我看看。”
家丁本想会被表扬两句,结果却被痛斥一顿,很是着恼,一溜烟向外跑去。
丰家哥俩正施施然走向粥棚,像是从战场回来的胜者,也不说话,径直走向队伍前端,随意站在一人身旁,流民们见识了丰家兄弟的勇武,不想节外生枝,主动让出位置,让他们插进队伍。
尹河整理好被扯破的衣衫,也不去排队领粥了,一屁股坐着继续晒太阳,心中默默念着哥俩的名字,“丰见斗,丰见沫,原来是两个阿斗啊!”微眯着眼,看着求粥长龙。一场战斗,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尹河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吃亏,只有血性和力量才能让人尊重啊,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