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时常会想起夏天,但她很少去看他。只有实在想念地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去看。她既然答应了夏叔叔会带他去看,她自然会做到。原本计划做一个寒假的兼职,自然也提前结束了。拿到的钱并不是很多,施施决定回去的时候,再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兼职。
A市还在下雪,整个城市罩在一层冰天雪地里,冰冷的没有人的气息。就像是这个城市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
通往夏天墓地的路并不好走,再加上夏国立不良于行,两人走地很是艰难。施施手里还拿着买来的花束,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
由于很久没有人打扫,墓碑前显得很荒凉。施施沉默地跟在夏国立身后,看他想要躬下身子,拔掉黄色的枯草,却无法,如此反复。曾经身体健全的人,如今,连躬下身体都无法。施施看了夏国立一眼,把花束塞到夏国立的手里。蹲下身子,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自顾自地拔草。她没有戴手套,天气寒冷,她的手被冻地不成样子。她却没有什么反应,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好半晌,等到夏天的墓前终于干净了,她才停下动作。
做完了这件事,施施退到了后面,她说,“夏叔叔,你和哥哥说话吧,我先去下面一下。”
夏国立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复杂。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过他的儿子了,因为他始终无法相信,他的儿子,就这样走了。就这样抛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人生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那会儿,他完全承受不住。这么多年,也很少来看他的儿子。想了十多年没有释怀了事情,在今天,他也该想明白了。
“儿子呀,你还这么年轻,你爸爸我呀,也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找你了。”夏国立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天的相片。那里,有个少年,笑得斯文而柔和。夏天死的时候,是在最美好的年纪。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原来的样子,永远也不会变。
“儿子呀,你爸爸我,要是不原谅施施,你是不是不会原谅我。所以,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来我的梦里。”说到后面,夏国立的声音近乎梗咽。因为他的儿子,永远都不会再回应他了。
夏国立抹了把泪,在夏天坟前,真真正正地释怀了。他知道,他的儿子,会希望他原谅这个小姑娘。他又坐着看了会儿,他老了,身体又不方便。以后,就是来一次少一次了。况且,他的时日也不多了。可能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在天上。
施施一个人站在山下,她不知道夏叔叔愿不愿意让她去看夏天,也不知道夏天愿不愿意见她。其实,她知道的,夏天这么善良,怎么可能会怪她。可她原谅不了她自己,如果,夏天没有遇上她,夏叔叔家没有破产,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那,夏天,是不是就会好好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又等了一会儿,施施计算好时间,这才重新走到坟墓前。
她只能看见夏叔叔的背影,他佝偻着背,倚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夏天的墓碑。
“夏叔叔…”她轻轻叫了一声。
这么多年,不曾再应过她的男人,应了一声,然后说,“你看看夏天吧。”
施施的瞳孔紧缩,她抿了抿下唇,手下用力拧自己腰间的软肉。是疼的…她…她不是在做梦。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夏叔叔会和她说这样的话。身子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她轻轻嗯了一声。
一瞬不瞬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上,照片上的男生岁数不大,很是俊朗。他留在了那里,也留在了她心里,此后长存。
施施常常在想,她是不是天生凉薄,所以她很少在夏天的墓前流泪。夏天去世的那天,她哭了。后来,她就很少哭了。特别特别想夏天的时候,她就会钻到被窝里,一个人流泪,不想让旁人看见她的无措和软弱。
走之前,施施细心地把花束摆放好,又静静地看了夏天一眼。
看了夏天之后,夏国立和施施的关系明显拉近了很多。但是,两人都是块木头,不怎么交流。
施施回学校前的一晚,夏国立把施施叫到了他房间里。
“施施,很抱歉夏叔叔这么多年,这么对待你。”他的语气温和,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两人初见的时候。
施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摇摇头。
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摸了摸施施的头,“夏叔叔知道,不怪你的。但是,夏叔叔控制不了自己。你在学校,不要省吃俭用,那笔钱,你该用的时候,就用。夏叔叔老了,没有用得上钱的地方了。”
施施说,“那是给夏叔叔的。”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夏天,也不会希望你那么辛苦的。夏天,要是看到你瘦成这个样子,肯定会怪我的。”
施施说,“不会的。”
男人说会的,让施施好好地过下去。
那晚,施施梦见了夏天,他冲着她笑。
第二天,施施和夏国立道别,就回A市了。
夏国立嘱咐她路上小心,不要省吃俭用,该花就花。就像是叮嘱孩子远行注意事项的父母一样。
施施答应下来,她上车的时候,转身,还看到了男人坐在轮椅上对她笑。
她想,真好。
以后,她也有家了。
虽然家里,只有她和夏叔叔。
不过,没关系的,她已经很满足了。
施施离开家的那天,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