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前的排练很无趣，如果人生需要彩排，我宁可去死。
女主持就是马雨洛，男主持是高一届的学长杨风，学生会会长，又高又帅。有趣的不在于女孩子们如何像蝴蝶似的围着他转，而是男生们对他止不住的嫉妒。比如刚开始的时候杨风聚集所有人安排事项，我老老实实默默听，这时候两个傻逼就在我身后说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谁啊之类的。我悲悯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个瘦瘦的，带着眼镜，一脸不屑的孩子。这样的人太多了。
我不嫉妒杨风，我只是不喜欢他。第一次排练的时候，他假惺惺地过来和我握手：“你是马雨洛的同桌吧？你好。”
我平和地伸出手：“你是马雨洛的搭档吧？你好。”
握手的时候他昂首含胸，看下来外形还是很不错的，一身崭新的西装很合身，抹了发胶的头发很合头。马雨洛和他站在一起很配，我是第一次看见马雨洛穿裙子，露出光洁的小腿，我没有细看的兴致。
杨风非常有风度，尤其是在马雨洛面前。好几次我看马雨洛都红了脸，这丫头不会这么好骗吧……这岂不是让当年苦苦追寻的那些闹钟们伤心欲绝？不过也没办法，人家又高又帅，总归得手容易点。
旭力演诸葛亮很合适，就是时不时蹦出个英文单词有些穿越。付壮壮这个门童早就是我的人了，他想加入足球队减肥，我特例批准通过，我相信他可以重现奇迹。娘娘腔负责搞笑的，真是把刘备演活了，至于关羽大哥，直接站那儿，露一张红脸就行了。
周六的晚上最后一次全体彩排，很顺利。不出意外，我的张飞可以很黄盖。
演练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公交车，因为顺路，马雨洛和我一起走回家。气温很低，我看见马雨洛抱着双臂，虽然我想把这一身三国服装脱给她，但这衣服看起来层峦叠嶂，事实上只有一件，我总不能光着上身吧。
马雨洛有些惊讶：“原来周记包子铺是你家的。我初中早上都经过的。”
我笑了：“是啊。”
“我想买过，但是人太多了，你家的包子很好吃吗？”
“嗯。”我也很冷，我不想说话。
“好冷啊。”马雨洛看了我一眼。我视而不见。
“我说你就不能把衣服脱一件给我吗？我冻僵啦。”马雨洛嚷道。
我说：“如果你上身暖和了，小腿会更冷。”
马雨洛气地无语。
我不置可否。
女人都是笨蛋，她们想象不了理解不了，有些深刻的男人，不仅仅是只露出冰山一角，而是他明明可以解释，却懒得告诉你，明明已遍体鳞伤，痛彻心扉，却依然要若无其事。
猴子期待已久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对此我无话可说。
走到一条僻静点的道路上时，三个小伙子从阴影里走出来，拦住我俩。
一个黄毛看我一身三国时期服装，先自顾自傻笑半天，说：“你这一身衣服值钱得很呐，老实把钱交出来。”
马雨洛吓坏了，我往前面站了一点点。
我笑道：“交个朋友，放我们走吧。”
“交你妈啊，把钱掏出来，”黄毛不高兴了，“这妹子长得可以。”
他伸手想摸马雨洛的脸，另外两个人站在旁边笑得极其淫荡。
我刹那间出手，一记直拳把黄毛打翻。然后我双手向后反抱住马雨洛，马雨洛总算还没被吓呆，赶紧上车，趴在我背上。我没命地跑。她的鼻息划过我的脸庞，她的长发垂在我的眼前，触手可及。我突然想到一幅漫画，小狐狸坐在猫的身上，把鱼吊在猫的眼前，猫就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
妈的，虽然一开始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在这迷宫似的鸟不拉屎的小巷子里绕得连自己都七晕八素，但是背上多个人，我根本摆脱不了三只狗。
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马雨洛放下来：“躲在这里等，千万别出声。”
“别，别丢下我。”马雨洛这时候智商为零。她站在石墙的阴影里，几乎要哭出声来，身体因为害怕或者寒冷，还微微地颤抖。
我笑了，我把笨重的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
我赤裸着上身，在月光下开始奔跑，此刻我身轻如燕，交叉巷口我一脚把垃圾桶踹翻，我相信狗的听觉。
我一路狂奔，直到跑进一条死路，被一堵墙挡住。我大口喘气。
“小畜牲看你往哪跑！”三个人见状，喜出望外，边骂边跑过来。
“练得可以啊，”黄毛看见我的身材，鼻血又流了出来，他忽然奇怪道，“女的呢？”
我小口喘气。
“哟，很感人嘛，”黄毛啧啧赞叹道，说，“揍他！”
和尚对我说过，如果你跟一群人打架，那就逮着一个人打，别管自己多疼，死也要揍对面一个，如果你直接躺地上抱着头白白被揍，那你他妈不如去死。
这就是当初医院里我躺在他旁边的原因。
黄毛被两个人架走的时候，我已经站不起来了。可我还是想笑。哈哈哈，一口血味。
我歇了一会，发现左腿还能动，我大喜过望，像个瘸子似的，一步一步挪到马雨洛藏身的地方去。
半路上，马雨洛向我奔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哭个毛线。我说：“不是让你藏好的吗？”
她的眼泪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温暖的光，脸庞的轮廓被勾勒得如此清晰，她一点伤都没有，除了头发有点乱，有几缕发丝垂在耳边。她依然完好无损。
她披着我的衣服，一个劲地哭。我差点笑死。
我只好赤裸着上身往前走，任她在我后面哭得稀里哗啦的。
到了我家门口，我说：“你走吧，赶紧回家，别让爸爸妈妈担心。就说排练晚了。”
马雨洛已经好点了，只是低声抽泣：“你……”她通红的眸子看着我，让我想起小白兔。
“我没事。”我盯着马雨洛披着的衣服，心想：你什么时候还给我啊。
马雨洛这才发觉，肩膀晃了晃，把我的衣服摇下来。我接过衣服说：“你赶紧回家吧。”
马雨洛家不远，不然我还不放心呢。等到马雨洛消失在夜幕里，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把张飞的战袍披上，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觉得黄盖真了不起。
打开家门，我瘫在地上。黑蛋摇着尾巴一下子冲过来，汪汪叫个不停。
其实我还是很有收获的，比如马雨洛贴在我背后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姑娘也不小了。而且她的身体好柔软。不像肖寒和我，浑身摸起来硬硬的。
妈妈看见我差点晕倒，我想她一开始肯定是以为家门口多了一具尸体来着。
“怎么这样呢，怎么这样呢，”妈妈喃喃说，然后她扭头对着楼上喊道，“死东西，还不下来看看你儿子！”
我说：“没事，路上被抢了，和他们打了一架。”
妈妈想摸又不敢碰我的伤口，她哭声说：“谁啊，抓到他不打死他。把钱给他，你笨啊。”
我怎么不把钱给他呢，我一愣，下一个瞬间我仿佛被闪电劈中。我清楚地回忆起，当黄毛伸手想摸马雨洛脸蛋的时候，我好像是很生气。
我开始思索：我是不是喜欢上了马雨洛。
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我就躺在地上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