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倒退两步,“大,大哥,外面到处是雨,没,没柴禾。”
“好吧。”蛇哥柔声叹了一口气,“我亲自动手来烤,火折子拿来。”
“大,大,大哥,我身上淋透了,火折子打不着火。”小乞丐倒退一步,碰到了祠堂高高的门槛。
祠堂里无比沉闷地静了下来,唯有小乞丐急促的呼吸声在屋里响着。外面的大雨似乎有减弱的趋势。李恒听着雨水一路冲刷过祠堂的瓦片,在屋檐处被陡然截断路径,愤怒地化为一道雨柱斜刺里坠落,然后哗啦哗啦砸在地上。
“湿了?嗯,湿了。但是我特么的要火,要火要火!”蛇哥先是柔声自问自答,然后泼妇骂街似的尖声大叫。右臂突然在身后长案上一抹,取出一道明晃晃的兵刃在手上,胳膊扬,起,兵刃飞出,从小乞丐的胸前贯穿而去,插在门外的地上。
李恒站起来。
蛇哥抬眼瞅了他一下,冷笑后说道:“想动手?你身上穿的是白鹿崖书院的院服吧?在那里修行的人,没有不是窝囊废的。你打不过我。”
“未必。”李恒冷冷的说。
蛇哥从太师椅上跳下来,活动着手腕,“四清胡同的老鬼能给我一种丹药,吃了后我的修为会连升两层。我想参加今年的郎魁大会,要一举夺魁,要火,为了参加郎魁大会,我不远万里,花光了盘缠,所以就成了叫花子,明白?”
“郎魁大会,贵族女人选男人的那个大会?何苦参加这个?”李恒摇摇头。
“何苦?一旦被那些贵族女人选中,我就能过上理想的生活,不知要少奋斗多少年,这种梦想,哪是鼠目寸光的你所能理解的。”
“的确不能理解。”李恒点头。
“我之所以杀这个小乞丐,是要去老鬼那里换丹药,一颗人心换一枚,人心最好要有热气,所以,你懂了吧?”蛇哥缓缓向李恒走来。
“懂了,你想换两枚。”李恒暗暗提气,把拳头攥紧。
蛇哥的周身噼里啪啦的一阵响,这分明是修行界里的武缎,武缎不同于一般的修行,通常是军人喜欢的路子,练到精深的地步,浑身上下犹如铁板一块,刀枪难入。若是到了巅峰,肉身就能百年不毁,俨然是金刚不坏之身。
李恒在《天道经》里看到,修习武缎的,如果全身骨骼能够自由移位,便会发出鞭炮一般的声响。骨骼能够自由移位,究竟是武缎中的什么境界,李恒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对敌之时,全身若是噼里啪啦来这么一阵,足以让对手心生怯意,甚至慌了手脚。
初次对敌的李恒,此刻就有些慌了手脚。
如果打不过,就要死在这里。李恒想,如果不想死,我就得必须打得过。
蛇哥的拳头迅猛出击,带动起一股凌厉的气流,李恒只觉自己的嘴巴开始晃荡起来,舌头不听使唤,耷拉在外面,简直像一个白痴。
这一拳好快,李恒刚有出手的意识,拳头便已经逼近眉睫。他赶紧后仰,这么一来,门户登时大开,胸脯上便狠狠的挨了一记,疼痛从被击中的那一点向四周扩散开来,一波连着一波,嗓子突觉一甜,一口鲜血就要涌了出来。
“吽吗呢哒啦!”李恒脱口说出一句音节古怪的短语。
蛇哥止住拳头的攻势,愕然问道:“什么?这是?”
“不知道。”李恒把要吐出的鲜血生生咽了下去,“它自己从我嘴里跑出来的,或许是止血符。”
“你把血又咽回去了?”蛇哥听到从李恒嘴里发出颇大的咕嘟声,惊讶之余,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可浪费。”李恒说。
“真有你的。”蛇哥不禁大为佩服。
“接下来我要做的,才让你佩服呢?”李恒紧了紧腰带,慢慢抬起低垂的头。
蛇哥忍住笑容,“好吧,让我瞧瞧。”
李恒弓步,握固,再由弓步转丁字步,意注命门,嘴里发出嗨音。
蛇哥讶然,失笑道:“这是什么玩意儿?”话未落音,鼻子上竟然重重的挨了一记。不禁大为恼怒,虎吼一声,一对铁锤似的拳头呼呼有声的攻向李恒。
李恒不以为意,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凌厉的拳势将要挨身似的,依旧一招接着一招的施展着看似笨拙实则古朴的架势。蛇哥三番五次欲要发难,却都被他浑若无意的挡开。
“这些招式,在别人眼里,自然幼稚的可笑,在像我这样的行家眼里,却是极其厉害。一招一式,自成一统,像是完满的宇宙一样无懈可击,厉害厉害。”蛇哥有些气喘,于是稍停攻势,由衷的说道。
“还不够厉害。”李恒完全沉浸在由这些招式所组成的世界里,脸上露出十分享受的神色,“你还有余暇说话。”
蛇哥恼怒起来,“怎么?夸你两句,你就自以为了不得了?”
“试试看。”李恒突然转变套路,招数由圆柔变得棱角十足,上下齐攻,快慢掌握得恰到好处,从而极富错落有致的美感。
蛇哥在手脚慌乱里一边躲闪,一边不甘心的攻上一两招,却都被一一化解于无形,李恒化掌为拳,连连出击,砰砰有声的击打在他的胸上,闷哼声里,蛇哥终于扑地求饶。
“饶你,也不是不行,不过得问你一件事,知道了吗?”李恒心里微微迷惑,刚才那些招数完全是自发施展,上钩啦,下扫啦,无不像是拥有自己的生命似的,一遇到外部的刺激,便自作主张的跳了出来,借用他的手脚作出回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恒犹如在大雾弥天的海面上行船,“不过,能够有效地还击欺负自己的人,总是一件顶不错的事。”
“知道什么?”蛇哥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忍不住有些发火。
“就是,白鹿崖书院的学生,也有不是窝囊废的,那就是我。”李恒扬眉吐气的说。
“我是个好人,当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人,尽管不属于一般意义,但也不妨碍我自视甚高。”蛇哥站起来,拍打一番身上的尘土,抬眼瞧着李恒,“我感觉出你对我有杀心,为什么?你我既没有难以调和的利益纠纷,也没有往日结下的怨仇。”
“你杀了一个无辜的小乞丐。”李恒说。
“蛮有正义感的嘛。”蛇哥的语调里不无嘲讽之情。
“跟正义感无关,主要是你在我面前杀的,我若不对此做点什么,以后想必会渐渐看轻自己。”
“那就是说,为了不看轻自己而决定要杀我喽?”蛇哥语调里的嘲讽消失得一干二净,转而变得肃然起敬。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李恒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小白猴。
“自爱的人。”蛇哥双手互拍,把草屑抹掉。“这样如何,容我去见我的梦中女孩,每晚必见来着,一天不见,心里就缺失了一大块。等我回来,给你说件事,到时如果你坚持要杀我,就杀好了。”
“我不相信你。”李恒说。
“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也是一个自爱的人,断然不会因苟且偷生而失信于人,那样的话,终归看不起自己,活着怕会很糟糕。”蛇哥忽然轻轻一笑,“你替我琢磨琢磨,见女孩子如何说第一句话。”
李恒认真的想了一想,挠了挠鼻尖,“你看这样说行不行,今天天气很好,咱们去野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