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的张道士坠入山崖,道观联系了景区管理局,组织人手连夜寻找。在悬崖下找到张道士时,张道士已经被摔得粉身碎骨了。
在道观看来,张道士这一次失足坠崖,事出意外,实在可惜。却也是天命难为,怨不得谁。
江一凡当然不敢说,张道士是给他相面之后,万念俱灰才跳崖的。
说了也没人信。
张道士祖籍哪里,没人说得上来。都知道张道士常年在道观挂单,为人和善,摇签打卦的口碑一直不错。
山城里来的驼子的几个手下,虽然跟张道士稔熟。可是这种时候,谁也不敢出面认下这个人。
道观把张道士的尸体重新梳洗,装扮干净,停在大殿里诵经超度。
江一凡离开下山了。
坐在面包车上,江一凡拿着张道士写给他的纸笺看着。
张道士是盲人,眼不能视。提笔写在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地看起来更像是道士的画符。要不是张道士念出来给江一凡听,怎么也猜不出是“有始有终”四个字。
问题是,什么意思?
张道士摸着江一凡的脸,看清了前因后果,看得他万念俱灰,却只批下了“有始有终”四个字。
到底是什么意思!
车进了山城,开车的司机拿出手机拨通电话。电话响了许久,却没人接听。司机在嘴里嘟囔了一句:
“驼爷为啥子不接电话。”
听到声音,江一凡抬起头看向司机,看到司机正透过后视镜,瞥向他。
面包车拐上沿江的马路,就看见一辆辆消防车拉响警笛呼啸而过。
司机把面包车停到路边,给消防车让出道理。眼看着四五辆消防车鱼贯而过,摇了下头说道:
“火势不小噻。”
接着发动了面包车。
着火的地方,正是江边的水陆货场。
离着很远,就能看见翻滚的烟柱冲天而起。黑沉沉的浓烟中,不时有黑红色的火舌窜出来。
司机看清水路货场着了火,急踩油门往前开。面包车没开出多远,就被路面管制的交通警察拦了下来。
司机摇下车窗,冲着交警说道:
“你让我过去哈,我在里面上班的。”
交警瞪着司机吼道:
“你会救火噻?退回去!”
司机瞪着交警,带着恶狠狠的咒骂,向后倒回面包车,向着另一个方向开过去。
货场,建在江边的岸滩上,由一条岔道与马路连接。
连接岔道的马路两边,都被临时交通管制,过不去了。
司机开着面包车东拐西拐,拐上另一条小路,开到了不远处的山坡上。
从那里,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整个货场。
燃起冲天大火的,是货场最深处的仓库。也就是驼子领着江一凡他们上到二楼的那间仓库。
闪着红色警灯的消防车驶入货场,消防官兵拖出长长的水龙带,对准仓库喷出水柱。高压水柱打在仓库的外墙上,一层薄铁皮的仓库外墙瞬间被打飞。浓烟裹着火焰席卷而出,随即又被消防水龙喷出的水柱压下去。
另一台面包车也附近停下来,车上的四个人走出来,呆呆地看着翻滚着浓烟的仓库。
“咋回事嘛。”
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人回答,也没人能回答。
另一个人冲着身边的那个人说道:
“继续打电话给驼爷,问他出事了没有!”
被说得那个举着手机吼道:
“你没看我在打吗!”
燃起大火的仓库,引燃了旁边的仓库。熊熊燃烧的大火,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被扑灭。
两座仓库,全被烧落架了。裸露的钢制骨架,露出库房里被烧焦的货物,冒着阵阵青烟。
消防车,无声地闪着红色的警灯。现场还有很多消防兵来回巡视,寻找着可能复燃的隐患。
两个去打听情况的人回来了,冲着等候的几个人摇着头。
一个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大声问道:
“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没得驼爷,还是驼爷已经没了?”
“现场是有个人给烧死了,可是已经给烧焦干了。你问我是不是驼爷,我要去问哪一个?”
等候消息的那个接着吼了句:
“我管你问哪一个。我要知道驼爷怎么样了!”
回话的那个也忍不住吼起来:
“你本事大,你自己问去!”
说着转回身跳回车上,发动了面包车呜呜地开走了。
剩下几个人相互看着,各自散了。
江一凡看了一眼多多,摇了下头。
现场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是那个看门的驼子?
江一凡不知道。
那个驼子,腿脚虽然不灵便,本事却十分了得。不应该就这么被一场大火烧死在里面。
只是,江一凡却不敢妄下结论。
驼子还说,青城山里的张道士,远比驼子看得更清楚,说得更明白呢。
结果又怎样。
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有始有终”,跳崖了。
江一凡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一颗灾星。走到哪,哪出事;一出事,就死人。
江一凡低着头往前走,小胖突然小声喊了一句:
“江哥,前面那个,不就是考古的教授?”
听到小胖的话,江一凡顺着小胖指出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看到老宗,正沿着人行道急匆匆地往这边走。
老宗显得很慌张,不时地回过头看着身后的方向。
驼子说,他跟老宗是仇敌。因为老宗是坏人。
江一凡虽然不敢断定老宗就是一个坏人,但老宗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远的不说,常亮的手下死在蓉城。老宗知道这件事,也知道身体干瘦的家伙,其实是为了拿到那条腰带出的事。老宗却甚至连点该有的表情都没有。
所以货场烧起的这场大火,也是老宗搞得鬼?
江一凡冲着多多说了句“呆在这”,迎着老宗走过去。
老宗一抬头,看到江一凡,被吓了一跳。
江一凡哼笑了一声,问道:
“这么巧,宗教授也来看热闹了?”
老宗咧着嘴,脸上却根本挤不出半点笑意。冲着江一凡说道:
“路过,我只是路过。”
说着,又转回头看着身后的方向。
路灯映照的街道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身影走得很急,急着追赶什么。身影走路的姿势,却很古怪。
看到出现的身影,老宗露出明显的恐惧,夺路想逃。江一凡一把拉住了老宗。说道:
“我们离开考古所那天,在外面吃饭,却被人抢了东西。我听说,那几个人跟你宗教授有关。”
老宗极力想挣脱,发现挣脱不了,冲着江一凡说道:
“我们,回考古所慢慢说。都能说清楚,能说清楚。”
出现在街道尽头的身影,已经走近了。江一凡也终于看清楚,他为什么会带出一副很别扭的走路姿势了。
正常人走路,尤其是夜色降临华灯初上时,总要低头看看路面。哪怕那条路被你走过千遍万遍,一砖一石都了如指掌。也会不时看一眼路面。
低头看路,是一种行为本能。
而一路走来的那个人,却是一直仰着头。走路时,整个身体也被绷得直直的,让他看起来显得格外僵硬。
不看路,动作僵硬,但却并不耽误走路的速度。两三百米的距离,不一会就已经来到近前。
眼见那家伙越来越近,老宗带出乞求的声音冲着江一凡说道:
“你放开我,先让我走好不好。凡事都好商量,去考古所找我,都有得商量。”
江一凡拉着老宗,紧盯着那个越走越近的家伙,分明感觉到一股格外强烈的气氛。
那算是杀气吧。
有一种刻骨的仇恨,恨不得要将什么人斩尽杀绝。
江一凡能感觉的那股力量。涌动的,一股嗜血的欲望。嗅探着搜寻着目标,随时准备好一扑而出,向对方发出致命的一击。
走进的家伙感觉到老宗,也感觉到江一凡。那股强烈的气氛像是在触碰、试探着江一凡。弥漫的杀气转眼间就销蚀了。
那家伙,冲着江一凡仰着头,像是想要更仔细地分辨出江一凡的所在,更加清晰地分辨出,江一凡又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接着路灯的灯光,江一凡看清楚扬起的一张脸,两只眼睛是被缝在一起的。
很粗的缝合线,很稀疏的针脚,把上下眼皮紧紧地缝在了一起。
因为看不见,所以他走路的时候一直都在仰着头。也因为仰着头,所以他走路的动作显得格外僵硬。
可是这并不影响他走得很快。
那家伙感受到江一凡的存在,也好像一下子就分辨出江一凡是什么来历。他站在原地,显得很彷徨,似乎在为江一凡的出现感到震惊,变得手足无措。
他很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向前,又或者就此打住,原路离开。
江一凡盯着那个家伙看着。
最终,那家伙决定离开。带着一种谨慎,慢慢向后退着,退得足够远了,才转身匆匆离去。
江一凡暗自松了口气,冲着老宗问道:
“你看到那家伙了,他是什么人?”
老宗,浑身颤抖着深低着头,嘴里在小声地念叨着什么。听起来,像是某种驱魔祈福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