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窝在父亲王志道的怀里，静静地听着父亲有力的心跳，伴着父亲有点苍凉的哼唱《找妈妈》，眼皮缓缓合上。他做了个梦，眼角的睫毛湿了。
外面的大风又开始刮了，瞬间就倾盆大雨。王志道抱起熟睡的王正哼着歌儿，走过狭窄的楼房走道，步入两人的卧房。年老却依然健壮的摇椅，独自空荡荡地动着。一阵狂风携带着冰冷的雨水斜洒进来，瞬间浇凉摇椅上的余温。透过楼房的天井仰看，一颗巍峨的芒果树，随风来去，如跑步机上的巨人，簌簌急喘，任是风再狂，雨再大，纵然挺拔如初，深度扎根在博爱的大地，吸吮博爱的养分，还予博爱的果实。这该是存在知道感恩，给予懂得回报？
窗外的雨一连下了几天，三更时分，古厝的灶间霍然响起一串哗啦的沉声。公鸡报晓，山花起来要做早饭，发现灶间的木门怎么也推不开，透过仅一脑袋宽度的门缝，打着手电筒往里查看，吃了一惊，灶间一片狼籍。原来年老失修的烟囱经不住风吹雨透，塌陷了。
早饭是在阿嬷那解决的，然后背起书包，先上王正家找他一块走。土路泥泞不好走，孩子俩手拉手涉浅。一边王午明发报自己家的烟囱塌陷的事，再转个弯就该到学校时，突然王正指着前方，“那有个人儿。“
不远处的小河边岸上，跪着一佝偻的身躯，像是在拜祭什么，合掌点头。
“走，看看去。那里可是平时烧死人遗物的地方。“说着，人儿已去了。
王正无语，跟着来。下了两三站石阶，缓走了几步，王午明站到那衣着黑色的老婆婆身后右侧。探头往那老婆婆的身前一看，猛地吓了一跳。被平时烧死人遗物的烟火熏黑的石块上摆着一尊神像，二个头，每个头四只眼睛，面目挣拧，如虎似狗，两颗獠牙被画的特别醒目。过了一会儿，王正也站到了另一边，而王午明的眼睛已盯上了那压在神像座下的5块钱。老婆婆这时突然要站起来，可能人老气力减退的缘故，站到一半，泄了韧劲，就要跌回去之际，王正手疾眼快，掏手去扶。老婆婆站稳了佝偻身子，缓缓无力地扭过左侧脸来，不清不楚地道了声：你这孩子生的可怜。“王正打眼一瞧，心徙然一紧，面前这老婆婆左眼四周好像经过热火烧灼过，早已结疤成肉，千沟百壑，若没有还在动的眼皮，肯定分辨不出眼睛是不是还存在。王正心里嘀咕着这是不是聊斋书里记载的阴阳眼。
老婆婆说完，就拄着树棍走了，轻轻快快就站到最后一站与大路同一平面的石阶，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鬼魅作怪，突然罩面吹来一阵冷风，眯了孩子两的眼睛，再睁眼时，那老婆婆已不知踪影了。
等王正回过头来，王午明已从神像底座压着的5块钱抽出来，在面前晃来晃去，说：“走，花去。“
“你怎么拿人家的钱。“
“这是送鬼钱，我可没偷。不花白不花。你想吃什么？“
“那也不该拿，就是拿了也该算捡的，得归公，交给老师校长处理。“
“归个屁，交给了老师校长后，鬼知道他们怎么处理，会告诉你吗？说不定掖自己口袋里了。“王午明不耐烦了，见王正还在想不清，说道：“你不去，我自己花去。你先去学校，我一会给你带好吃的就到。“说着，人儿已开始跑了。
王正无奈安慰自己道：“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正，毋辱焉。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上台阶走了。身后的河水潺潺，岸边一圈被烧焦的痕迹，里面还有破瓷碗，盘子和残缺的衣物。石块上怪模样的神像依然竖目冷视，张牙舞爪。
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中年女教师将批阅过的作文本，让小组长分发给同学们后，说道：这次是我们第一次写作文，大家写的都比较生硬，其中有几位同学写的好一点。下面老师先让王正同学起来给大家读读他这次写的作文。“
王正捧起作文本，朗声读来：《我的妈妈》＿我的妈妈生下我，没几天就过世了。我的爸爸就是我的妈妈。每当我想到妈妈，爸爸他就让我躺在他宽大的胸脯上，他说他的每一次心跳声就是妈妈的每一声呼唤，我静静的听着，爸爸就给我讲肃歪立正，地狱未空岂敢成佛的大无畏的大丈夫的故事。故事讲完后，爸爸还会给我哼歌儿《找妈妈》：当我小时候，妈妈对我说，做人要诚实，长大要感激，那时候，我超级懵懂，总以为没有妈妈的孩子会更快乐，长大后，我渐渐懂得，妈妈的话儿确实没错。啊…妈妈，孩子的妈妈，你是我的支持，你是我的家，啊…妈妈，你是我的坚强，你是我的家，啊…妈妈。
王正读完之后，老师又让他给同学们唱唱作文里的那首歌。教室响起孩子的嗓音，轻柔舒缓，绵绵深情，经万水千山，徒跣而来，触碰心弦。（mp3见尾页）
放学回来，经过灶间前，听见轻微的抽泣声，很耳熟。进来看见大姐大兰在煮猪食，眼睛很红，还在流泪。大兰见有人来，擦掉素颜上的泪水。王午明心疼问起：“姐，你在哭，发现什么事了吗？“大兰轻描淡写说：“没事，烟囱不是没了嘛，被烟熏的。今天怎么现在才回来，12点多了，快去吃饭去。“
王午明没在追问，走过大兰的身边，几步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大兰的脸，泪痕斑斑，心里微微不是滋味。来到新厝的走廊，撞见小兰问起：“姐为什么哭，你知道吗？“小兰轻声说：“姐今天早上帮忙清理灶间的泥土，去工厂迟到了，被老板骂了一顿。姐的师傅在路上遇见咱阿爸阿妈时，说姐又笨又傻，暗示不想教姐缝纫的意思。阿爸回来，骂了姐一顿，姐就到灶间哭了。“王午明一听，顿时心火疯腾，拽紧拳头，胸膊起伏紧凑，怒哼一声，进房里把书包甩在床上，砸响一声，“嘭“。最后躺到床上，吊着眼珠直盯着床罩，心里压抑无处发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