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千年
第二十四章烙印
场面一度很安静，诸神与其说是后悔，不如说是害怕。
从幽暗的离魂之塔中慢慢走出一个人，他是千年之前的余姚，他慢慢走到大辉面前，浑身燃起最为炙热的火焰，“下一世，我在烈火中等着你重新做人！”
“余姚大哥，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要袭击大辉？”
余姚冷笑，“我很后悔没在最初就杀了他，那怕万劫不复！你们助纣为虐，此后，好自为之！”
余姚牢牢抓着大辉，他的躯体在下一刻狠狠炸开，恐怖波动让本就重伤的大辉近乎寂灭。
在场诸位神格意志都轻轻自嘲，“真是羞于为伍，有愧，有愧！噬神，余姚兄长，还请稍等，我等在路上再向你们赔罪！”
一声声爆响，但却只是在一个特定的地方缓缓爆开，没有一点波及。
诸多上位神无言，想抓住点什么，却从指间流出许多沙尘，一切归于平静。
“天姬姐，你……”九化欲言又止，因为一旁的天姬缓缓爆开，化为粉末，这期间甚至没有看九化哪怕一眼。
闹剧似乎告一段落，有些无言的谢幕，那一天，大辉等神在恢复后开始追杀九化，原因很简单，神格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那一天，他们都看到了黎歌将什么东西交给了九化，说不准就是神格，也许，这场闹剧还没结束！
……
噬神神国，黎歌雕像前，焱和嬴未央从那仿若亲历的记忆中退出来，两人的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泪水，嬴未央狠狠冲过来，牢牢抱住焱，“十世，我终于将你拼凑回来，这一世，我们，要将所有的仇恨清洗，我们要真正的去履行十世之前你给我的诺言！”
焱不语，他只是牢牢抱住这个温暖的身躯，有些沉醉在这不敢轻易松开的怀抱中。
黎歌的雕像下面，四枚神格缓缓漂浮，四道人影缓缓浮现，重纹四兄弟欣慰的看着焱和嬴未央，“大人和神尊都回来了，有点可惜，我们兄弟四人难以再见两位大人了，但无论如何，两位大人回来就好，我们已无憾了，此后岁月，若有缘，希望还能再见，若无缘，还请二位大人好好走下去，至此，我等告辞！”
“重纹（重由，重阁，重地）拜别两位大人！”
四道人影缓缓消散，焱知道，这么多年，若非这四位兄弟以血肉精魄护卫这里，这里早就一片狼藉，他轻轻跪下，认真拜别他们，一旁的嬴未央亦缓缓跪下，这份恩情有些太过于沉重！
收起四枚神格，嬴未央拉起焱的手，“噬神，我们该去噬神了，这是我们现在能快速恢复力量的方法了！”
焱不自觉的皱皱眉头，他忽然感到什么在冲突，那个很早之前的梦，这段回忆，以及现在的存在，他们在碰撞，却始终让他难以分清，他究竟是谁？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的说了一句，“未央，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你可以叫我焱吗？”
嬴未央看着焱，眼中是看不清的色彩，那是一种有些灰白的失落，但很快那种色彩变成了无言的蓝，她微微一笑，“好，你是这一世的太子焱，我是这一世的嬴未央，不论如何，前尘不断，后路有望，叫什么，不重要，对吗？”
焱点点头，不知为何，他隐隐感觉，嬴未央还有话没讲完。
两人离去的身后，这座小岛慢慢的破碎，化为一点点光，慢慢的向着天空流散，那座黎歌的雕像亦慢慢的破碎，只是此时她的模样很是悲伤，但随着破碎的裂纹逐渐化为尘土，化为流光，一切在焱与嬴未央离去后消失殆尽，没有一丝留存的痕迹。
……
九耀神属，燕红国。
这里由九耀统御的中位神休八镇守，燕红国之下三十六城，分别由休八统御下的三十六下位神镇守。
每一座都城中都有着九耀的雕像存在，每天这些下位神所做的事就是收集信仰，他们有自己的信徒，收集这些信徒的信仰，然后向上传递，他们自己可保留两成的信仰留作己用。
一层一层上呈信仰，最后得到最多的便是高高在上的上位神。
也因此，信徒基数是信仰之力的关键，于是，国战时常发生，乱世由此而起，百姓改换信仰在这个乱世显得那么如常，因为想要活着，就必须顺应这个时代。
……
这一天是不平常的一天。
奎歇下位神，燕红国，四海城的镇守者。
当那一对年轻男女出现在他的神殿时，他是有些发懵的，眼前这两个怎么看都像是凡人的男女怎么进来的，他神殿外的神仆都睡着了？
但下一刻，一种千年都没有再感受过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那一瞬间他清晰看到眼前这个女子眉宇间的煞气，以及他不断被打开的胸腔，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神格正在被这个女子一点一点的拉出来。
他是个神，虽然位阶不高，可依然不是凡人可以蹂躏的，可如今，一个凡尘女子面前，他没有一点能反抗的能力，他感到生命的流逝，意识不断的模糊，但，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他大吼，“你，到底是谁！！！”
嬴未央轻笑，她的瞳孔是血液般的赤红，宛如那一年的赤色大雪，似乎那雪融化在她的眼中，为她留下最深最深的记忆！
那抹笑容不断放大，那抹赤红不断清晰，奎歇的瞳孔慢慢失去神色，但他的意识还是让他说出最后一句话，“赤红，雪誓……噬神……归来……”
嬴未央手中鲜血淋漓，焱看着嬴未央，忽然觉得她陌生，可是那种纠缠在内心的记忆又让他感到心疼，他知道，这个女孩在轮回中流转了十世，她的恨，她的怨，无法释怀，唯有嗜血，唯有，噬神！
神格混合着血液，嬴未央却毫不在意，她将神格吃下，空荡荡的神殿中，响起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她一点点咽下，嘴角流出一缕血液，为她平添几抹艳丽。
看着发呆的焱，她笑了笑，“焱，下一个，下一个是你的！”
……
那一天，整个乱世泛起了地震，燕红国，一天之内，包括中位神休八在内的三十七位天神被神秘人击杀，神格被夺，不知去向，而更为奇怪的是，九耀上位神竟然没有丝毫动作，他竟然沉默了。
……
入秋，大路两旁的麦子黄了，风吹过，带来一阵一阵的麦香。
一辆精致的马车上，嬴未央讨好般的将一枚带着金茫的神格送到焱的眼前，“焱，这是你的，我都帮你洗了不下百次了，你还吃不下去吗？”
焱看着嬴未央，她精致的面庞上有着那段记忆中那个黎歌的样子，有些俏皮，有些活泼，但却多出了几分令人恐惧的煞气，焱知道，这还是她收敛了的原因。
焱仍然记得那个叫休八的中位神，他在她煞气全开的状态下没有撑过三招，就被她瞬间撕成碎片，他的神格就是眼前嬴未央想要给自己的这枚。
“未央，你收着吧，我没有丝毫食欲，我……”焱不知该说什么，他真的有些无话可说。
嬴未央无奈的收起神格，身体间神光流转，显然已经境界不俗，她撇撇嘴，“真是的，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知道珍惜，害我一个人吃了三十六个下位神格，真的好撑。”
焱无言，看着越发西沉的夕阳，他陷入某种沉思。
......
云林国，九化学宫，九化手执一卷经书仔细品读，有一种出尘脱俗的韵味。
天姬一身白衣站在九化的身边，认认真真的看着九化，两人都安静的出神，却上演着红袖添香的美好画面。
良久，九化终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但他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经书，“天姬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再这样看下去，我估计我会睡不着的。”
天姬点点头，轻声说道，“黎歌和噬神大哥开始杀戮了，他们已经屠戮了近三十个国家的镇守神灵，不计神位，已有不下三百神灵陨落，神格不知去向，但很奇怪的是你的兄弟姐妹们都保持了沉默，没有一个出手的。”
说到这，天姬的脸上有些冷漠与不屑，“看来他们是怕了，真是可笑，不过噬神大哥真的很厉害，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但他竟然真的消除了诸神的诅咒，不然黎歌那个小妮子那有这么厉害！”
九化缓缓放下经书，轻轻摇了摇头，“消除？不，诸神的诅咒没有那么简单，噬神大哥付出的代价最多也只是压制，或者说，封印了诅咒，这么多年，我进阶至至高神位的门槛，却发现那诸神的诅咒根本不可能以人力解，除非成为真正的神，创世神，或者，将献祭了诅咒的诸神尽数斩落！”
“我本以为能成为至高神已足够偿还一些，没想到，还差的很远，但是，我也没有多少可遗憾的了，噬神大哥和黎歌大姐都活着，十世孤苦，他们这一世也该好好走下去了。”
天姬轻轻坐下，透露出些许沉重的心情，“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你真的将这一世偿还，下一世我真的没有太大的把握让你再回到如此的地位，我也……”
天姬想要说出去的话在九化轻轻的挥手下停了下来，他笑了笑，“天姬姐，下一世那怕做一只畜牲，你也要找到我，让我好好的走，不要让我走到看不到光的地方，不要让我走到无法回头的地方，只要这样，也就足够，年华依旧，我希望变成一个无愧的我，那时候，我再见你，亦是最好的结尾。”
天姬看着九化，想起了最初的他，原来这些岁月，他，早就回来了。
……
“放过炙舞吧，神尊，炙舞错了，炙舞真的错了，炙舞知错了！”
焱看着那个记忆中反叛出去的中位神，静默不语，此时的她一脸泪痕，跪伏下去的身躯不断颤抖着。
她的周围是遍地死去被挖去神格的中位或下位神，她在自己的属地召集了一大堆天神，希望借此抗衡嬴未央。
此时的嬴未央可以说是整个世界的梦魇，每一个天神都在恐惧，恐惧下一刻他们的生命走到尽头，神格被无情掠夺。
嬴未央轻轻抚摸着炙舞的头顶，像是在抚摸着一只宠物，她满脸温柔的笑意，“别怕，千年过去了，你可是我觉醒记忆遇到的第二个熟人呢，还有，看到我身后的他了吗？他是谁，你应该知道吧，怎么能就只认识我呢？不去给他行礼，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嬴未央宠溺的语气却让炙舞打起了冷战，她趴着迅速跪倒在焱的面前，“噬神大人，救命，求您救救炙舞，求您！”
焱皱了皱眉头，“未央，不如……”
焱的话音未绝，炙舞的头颅就被嬴未央随手斩下，死之前，她的脸上仍有祈求。
“只夺了她的神格，不取她的性命，难道不行吗？”焱有些艰难的问出口，他知道，他不能说这话，这些人不值得同情，可是，焱却不想再让嬴未央这样下去了，她本是善良的，只是不识世间险恶罢了，可现在的她，只有一颗杀戮的心，除了他，她谁都不认！
嬴未央熟练的摘除炙舞的神格，血迹沾染着她的白衣，但她的嘴角却浮出暖笑，“焱，你曾告诉我，我的善良和包容会使我们走入一个无法逃离的漩涡，我没有听，于是，你付出了寂灭的代价来救我，我，在十世轮回中慢慢拼凑出一个你。”
“这样的代价太过沉重，每一世的记忆觉醒，我都会给自己刻下一个烙印，铭刻记忆，铭刻仇恨，只有这样我才能稍稍压制自己的悔恨，其实，我明知道，真正伤害你的，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
“所以，我不敢再有一丝的心软，或许你曾破碎过，记忆有所缺失，或许你还有些不能理解我，但未央会好好的整理这些因果，等所有因果了结，未央才会放下，但未央始终是你记忆中那个善良，刁蛮的黎歌！”
焱看着这个白衣女子，血液在她单薄的衣衫上肆意纵横，焱忽然看出她眼中的脆弱与无助，她只是一个女孩，十世孤苦还不够吗？
她仍然愧疚于是自己的软弱害了噬神，她不敢有一丝的松懈与脆弱，她所做的一切没有错！
焱狠狠抽了自己一下，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轻轻把嬴未央揽入怀中，他笑着，“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可是我心中的小公主，天天弄得一身血，多不可爱！放心，你始终是那个黎歌，而我，也始终是那个噬神！只要你做的，就一定是对的！”
嬴未央轻轻将头埋入焱的胸口，不住的颤抖着，她在哭，焱轻轻安慰着她，看向这片天地，他忽然想到梦中的他，有一种迷雾即将要打开的感觉，但，一切仍然是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