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格罕被使唤去洗战马和清理粪便,原本这是伯汉大叔的工作,不过因为他跟着阿爹去参加会议了,所以二娘想也不想就说:“这粗贱的活儿,叫那小杂种去干吧。”
格罕自然只能认命去马厩里,他在寒风中不禁瑟缩著身子,用冰到可以冻死人的水仔细清洗马匹上的尘土,用手清理那些臭得可以让人昏倒的粪便。
其实格罕并不讨厌这工作,至少马儿灰黑的眼睛比那屋里的每个人都温暖多了。
他手边正忙着,远远听到大哥诸贝、二哥法休、三哥喀多和四哥布隆的声音传来,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老是找他麻烦的兄长们,连忙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其实他身型比一般小孩高大许多,真要在这没什么遮蔽物的马厩里躲起来,想叫人不发现也难。
还好,诸贝等人似乎都没注意马厩里面有无人影,又恰好这晚无星无月,黑夜里实难分辨东西南北,更别说看出马厩里藏了一个人。
“我说老二啊,今晚阿爹是不会回来了,不如咱们就把阿爹前些日子新纳的歌姬找几个来玩玩,横竖那赫家那两妹子也不新鲜了。”老大诸贝将爱马牵到马厩,草率地系好,满脸轻浮无赖样。
“歌姬?那几个丑女我可看不上眼。”二哥法休一脸骄傲的神态,将缰绳系好扭头就走。
诸贝只大法休一岁,自小一起长大,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感情还算不错。
“丑女?那个叫黛儿的还不错啊,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不对劲,你老弟出了毛病是不?”诸贝上前拉住法休问道。
“没有什么!”法休阴郁地看他一眼,甩开他的手才又道:“反正你不会懂的!”
老四布隆这时却嚷声道︰“我知道怎么了,这次部主会议要定下攻打贼汉人的策略,二哥一定是为这个烦心!”
老三喀多性格较粗线条,不多细想只问:“这又怎么著?”
布隆道︰“说你脑袋钝还不认,阿爹是大草原上谁都佩服的英雄,咱布勒汗的勇士是最剽悍的,哪一次汉人在我们手上讨过便宜?所以这次会议定会选出攻打汉人的主要将领,等到阿爹一回来,咱们就有机会打仗啦!”
喀多还在不解这又关二哥什么事时,诸贝立刻叫道:“老二,你在害怕吗?难道你不敢上战场?”
法休大声道︰“谁怕啦?杀敌我一定冲第一,我只是在担心……”他突然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十四这臭小子吧?”
格罕听到法休说出十四这两个字,忽然震了一下,更加凝神听下去,因为他正是排行第十四。
喀多奇怪道:“这臭小子又怎么了?我见了他就讨厌,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杂种,竟然去参加什么田猎比赛,还给他拿了第一,我猜他肯定是作弊!”
布隆却摇头道︰“你别看他年纪小,我上次听三叔说,那小子天生神力,两百斤的弓都给他拉开了,上回田猎我和老七故意赶一只大老虎吓他,看能不能把他给弄死,没想到他徒手就把那老虎给打扁了,这小子根本不像人,我看他是妖怪转世!”
诸贝这时才道︰“难道……两年前他负责养的一整圈子小白羊夜里突然被分尸,也是你们干的?”
喀多和布隆对望一眼后摇摇头,眼光却看向法休,后者立刻大声应道︰“是我和老八做的,怎样?”
诸贝犹豫不定地看了看他们三个,轻咳了一声,才道︰“好吧,既然你们都那么诚实,那我就告诉你们吧,其实……我奸过他娘。”
格罕浑身一震,他自出生便没见过亲娘,也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十一年前,诸贝已经十八岁,可他没料到他自己的大哥竟曾经对阿娘干过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他下意识握狠狠紧了拳头,即使青筋爆出,他的指甲也割破了掌心,渗出了鲜血,他仍强撑著不出声。
喀多和布隆二人瞪大了眼,齐声问道:“什么?你奸污过十四的娘?”
一旁的法休漠然无语,只是看着黑夜,眼神不知飘到哪里去。
诸贝点点头,忽然露出一抹邪笑:“那小骚货天生媚骨,身子有多撩人放浪,你们是想像不出的,也难怪当时阿爹硬从二叔手上把那风骚尤物给抢过来。”他顿了顿,又淫笑道︰“老二是最明白其中滋味的了,若不是他曾邀我去偷看那小骚货洗澡,我怎么会忍不住冲动,把她给奸了。”
法休瞪向诸贝,冷冷道:“那是你自己忍不住,跟我可没有半点干系!”
诸贝哈哈大笑道:“你若敢发誓你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我头砍给你!”
法休哼了一声,不愿再说话,把脸撇向另一边。
布隆若有所思地接道:“这么说难怪那些女人都叫十四杂种了,因为十四他娘艳姬曾经和二叔相好。”
诸贝嘿嘿一笑道:“其实艳姬不只和二叔有关系,她被爹抢来后,又和当年的火罗第一勇士龙格纳暗中打得火热,那时阿爹怀疑艳姬对他不忠,所以他便使计毒死龙格纳,让艳姬知道厉害。说实在的,这骚货确实非同凡响,她不但艳绝天下,媚态天成,长得像妖精那般貌美,可是骨子里就像个魔女一样,专门勾引男人上床,没有男子见到她可以把持得住的。”
喀多满脸欣羡道:“这种难得尤物我也想见识一番,唉,可惜已没机会哩。”
布隆恍然道:“难怪后来爹一直把她关在地牢里,只让女人进去送饭,那时我阿娘还骗我说那里关着女妖怪,叫我千万别靠近哩。”
法休脸色凝重接道:“就差不多在那时候,十四出生后没多久,阿娘和其他女眷在阿爹默许下,先砍了艳姬双手双脚,然后毒死她,还叫人去**鞭尸,割下她的脸皮,将尸骨弃置荒野,任野狗秃鹰啃食。”
诸贝不耐烦地大声道:“老二,你还重提这些往事做什么?”
法休忽然一把抓住他大吼:“十四的实力你我都清楚,阿爹虽不承认十四是他的骨肉,但是碍著十四天赋异禀,很多火罗族人都重视勇士,所以阿爹没办法明目张胆把十四给弄死,再说阿爹也希望能有人替他扩张土地,以阿爹老谋深算的精明,他当然不会自断一臂!但是我们可就危险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有人告诉十四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或者是十四发现了我们干过什么,我敢跟你保证,你我人头都将落地!”
诸贝一怔,深吸一口气才道︰“那我们……该怎么办?”他一说完这句,突然眼光凶芒大盛,冷冷道:“我现在就去杀了他!永绝后患!”他唰地一声,拔出亮晃晃的长刀,立刻转身就走。
喀多见状吓了一跳,忙叫道︰“大哥,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吧,我跟你一道去!”急忙跟着诸贝去了。
老四布隆却站在原地,静静望着法休像尊石像般坚毅的侧脸,接着忽然格格不停地笑了起来。
活像只刚下热锅抽蓄颤抖的虾子。
法休冷冷看向他道:“老四,你有毛病吗?”
布隆这才收起笑声,斜眼看着他道︰“老二,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你,你让大哥先去做替死鬼打前锋,自己却在旁观虎斗,呵呵,你可真狠哪。”
法休面无表情地瞟他一眼,缓缓道:“因为我有脑子,他没有。”
布隆又哈哈笑了起来,突然笑容尽歛道:“还好我和你不是敌人,不然我们一定两败俱伤。”
法休冷哼一声道:“咱兄弟要争权夺利,现在讲都还太早了,先把碍眼的石头搬开再说吧。”
两人不再说话,凝神听了一会儿,并未听见任何吵闹声响,心中都觉奇怪,便也走回主屋一探究竟去了。
等到他二人都走远了,格罕这时才缓缓站起身来,只在这瞬间,他的眼神已翻天覆地的变了,在他充满血红色怒火冲天的眼里,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该死!都该滚回地狱去!
他恨所有的人,包括他娘,今日他会遭受各种凌虐,全是他娘对不起他,他连父亲是谁他都不知道,他恨!他恨!他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受尽这样的委屈!
无法消除的恨意瞬间像野火一般熊熊燃烧起来,在他的全身血液里瞬间轰然点燃杀意,他要毁灭一切,谁对不起他,他就要让那个人死!
杀!杀!杀!永无止尽的杀!
只有杀死那些禽兽不如的家伙,他才能消除一点点那重如千斤,快把他压垮的恨。
只有看到他们痛苦挣扎,惊怕尖叫的模样,他才把心中那股沉重不堪的悲愤减轻一些些!
像有几万吨的火药在他胸口爆炸般,他人性中的光明跟着破碎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想也不想地猛然拔腿狂奔。
一直跑,一直跑,他跑到胸口发疼,跑到小腿发酸发软,他还是不停狂奔著。
他发狂般凭著过人体力和脚力,一口气跑到大亚可古山脉的顶端,发疯似的狂吼誓言︰“我要变强!我要杀光天下人!你们全都该死!杀死你们!我要杀光你们这群禽兽!啊——!!!!!”
那晚以后。
每当他看见所有兄弟姐妹、姨娘、甚至那个他叫了十一年阿爹的那个男人时,他们的脸好像都变得丑恶不堪,张牙舞爪,他每回都拼命压下自己想要砍下每个人头的情绪,他告诉自己这还不是时候,如果他不能报仇血债血偿,那他这一生都白活了!
即使他能收回想要拔刀的手,却收不回那疯狂暴戾的眼神。
恨是永无止尽的恨。
就如同他的痛苦有如附骨之蛆,深深刻在他的肉、他的血里面。
一刻都无法忘却,无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