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只是觉得高仕很可疑,接近张烨的动机不像他说的那么纯粹。这次当面被他威胁,又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话来,何嫣不禁感到脊背发凉。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好可怕。
何嫣也曾觉得他危险,但从没有这次感受的这样真实,这样切肤。她紧紧盯着高仕的脸,他那镇定自若、看起来似乎永远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动的面孔,与其说淡然,不如说冷漠、冷酷;他的笑容看起来那样温存、和善,实则却是那样冰冷、可怕;他这副好看的皮囊就是他最好的掩护,谁能知道内里却是那样的残忍。
何嫣注意到,即使刚刚在爸爸面前扮演一个礼貌亲切的好人时,他都未曾称呼过爸爸,而是一直使用官方称谓“您”;就算不得不提到何嫣独在家中的妈妈时,他都用“何嫣的妈妈”来叙述,而没有用“伯母”、“阿姨”这种跟他自己有联系的称呼——他就是要置身事外,避免跟别人产生联系,即使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错,这是一个不会为他人动容的人。他无视爸爸的伤痛,无视妈妈烦苦,无视自己跟张烨之间的爱情。不论你说什么,他都不会给你机会。何嫣感到有些无力,她觉得她可能需要一个着力的地方,比如一把椅子,来支撑一下她的身体。站在高仕面前,让她有种在战斗中对峙的紧张感,而对面那个人,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用爸爸的人身安全和妈妈的工作机会来威胁自己时,用的还是暗示性的推测口气;而用张烨来威胁自己时,就直接用肯定的方式了,明着就在说,自己跟张烨谈恋爱会给他带来灾难……可是,给别人带去灾难的,恰恰是他,他才是灾难制造者!
如果上次落水也是他自导自演的话,那他就太恐怖了,因为他不仅对别人冷漠残酷,他对自己都冷漠残酷。为达目的就随意去伤害别人,甚至不惜把自己陷入险境……
可是,好像有什么不对……
何嫣脑中倏然闪过一个场景,她猛然萌生一个想法——一个猜测。
她的眼神闪烁起来,心也怦怦直跳。
高仕也注意到了她眼神中微妙的改变。
“是你……”何嫣恍然说道,眼睛盯着的高仕眼睛,视线仿佛要透射进他的心底。
高仕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复了他那一贯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你,对不对?”何嫣咬了咬嘴唇:“你才是那个最想拆散我跟张烨的人。”
高仕稍稍把头一偏,看着何嫣。
何嫣不说话,就那么瞪了眼睛,盯着高仕。
高仕忽而一笑,用他那低沉而充满乐感的嗓音说道:“不要忘记我说的话哦,多关心家人,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说不定你的一个小小决定,就能给他们带来好运气呢。那么,希望下次不见。”
说罢,礼节性地对着何嫣微微一欠身,朝医院停车场走去。
“……你这样伤害别人,你的人生也不会幸福。”何嫣跟了两步,在高仕身后说。
高仕停下步,略略回过身,礼貌地一笑:“我知道。”
何嫣呆呆站立,看着高仕的背影发愣,心里一闪念:他这是逃跑。
……没错,他就是逃跑。何嫣几乎肯定了这个想法。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忽觉腿脚发软,差点瘫坐到了地上。她强打精神,紧走两步,靠在了旁边的木兰树上,身体轻轻发着抖。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伸手一摸,脸上哗哗地都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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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妈妈的工作失而复得。看来高仕没有说谎。
更神奇的是,那个一直失踪的同事,突然之间也主动来医院看望了爸爸,并表示会跟单位交代清楚,何嫣爸爸是替另外一位同事代班才发生了意外受伤的。这难道就是高仕临走的时候所说的“好运气”?
看着妈妈和爸爸那么欣慰,何嫣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得勉强装出开心的样子。一想到连爸爸妈妈的工作机会都可能受到高仕的左右,何嫣就有说不出的焦虑。
跟何嫣的日渐憔悴不同,自从高仕来过医院,何嫣发现爸爸的精神反倒好转的很快,他似乎莫名的就相信情况都会好起来一般。
想起刚刚回家那几天,爸爸不仅因为伤痛,疼的昼夜无眠,还因为是否工伤的问题忧心气愤;而妈妈也不知背着爸爸流过多少次眼泪,尤其她无缘无故被辞退后,更是忧思操劳无计可施。
何嫣家里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并不穷窘,至少在她成长过程中,父母没有让她因为缺钱而烦恼过。况她本能地就会去体谅大人,也从没有过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所以无事时,并没觉得他们家在经济上有特别需求。
这次的事情,猛然间让她意识到,父母原来是那样的脆弱,他们的家庭对固定的经济来源是如此的依赖,而他们辛苦半生的积蓄,在一场意外变故面前,又是如此的微薄。
当初开导重伤的爸爸,抚慰忧愁的妈妈,何嫣还显得那样理智和坚强。她告诉他们说,当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再去懊悔自怨,说什么当初不如何如何就好了,如果怎样怎样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这种想法和言语除了让自己更难受,实际上于事无补。眼下能做的,就是先接受现实,然后再一起想办法去解决,怎样做能让糟糕的情况好转就怎样做,要用理智去分析,而不是单纯只做感性的情绪发泄。费了好大的劲,才让爸爸妈妈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点,她也尽己所能地为爸妈分担。
事到如今,爸爸妈妈的态度都变得积极了,她反倒萎钝起来。妈妈还以为她是这些天太劳累,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你爸爸明天就出院了,回家后就方便多了,不用你跑来跑去跟我换班了,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哦,这么些天,也没顾得上把家里打扫一下,落了不少灰,我回头去收拾收拾。”妈妈说着,脸上还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边又起身去给爸爸拿医院配备的营养餐。
怎么办,就像高仕说的那样,她现在面临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不仅想不到解决办法,她甚至根本就不能理解。高仕给她扣上了一顶沉重的帽子:如不怎样怎样做,她就是伤害她父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