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识字机会,听阿姐讲课时认真极了。课一讲完,就开始背啊,写啊,完全照着书本上的字体来。
夏至点了油灯,望着两眼放光的夏青,既心慰又担忧。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夏家大姐,夏家大郎,把门开开,我是李家婶子。”
夏至把门打开一看,是李寡妇。她提着一个布袋子,特别规距地站在竹篱外面,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李家婶子,有事吗?”
“这几日,你们在家,我出不了门;我能出门吧,你们又不在。乌梅和杨梅我摘了不少,怕坏掉,就照着你们的样子晒干了,拿来给你瞅瞅。”李寡妇有些担心。
夏至走到竹篱边,到布袋子里摸了一把梅子干,望闻捏掂,大吃一惊。这李寡妇在吃和做吃的方面,绝对有天赋,晒出来的梅子干与她晒的,不相上下。
李寡妇见夏至不吭声,以为怎么的了,着急地问:“夏家大姐,怎么样?合适吗?”
“挺好的。”夏至把布袋子里的梅子干都倒出来,粗略挑了一下,一个坏的都没有。
“夏家大姐,这些你用得着么?”李寡妇使劲盯着夏至,不停地抹着汗,“我做这些的时候,都净了手的,一定干净。”
“这些我全要了。”夏至也不含糊,赚钱最重要,一是看李寡妇“焕然一新”;二来,梅子干符合要求。
过秤一看,不由地暗暗吃惊,这么多梅子干可不是三两趟能摘得的。
“李家婶子,乌梅干五斤五两,杨梅干六斤八两,”夏至停顿了一下,“乌梅干三十文一斤,杨梅干四十文一斤,怎么样?”
李寡妇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呀!”
“李家婶子,这样,这些梅子干总共四百二十文,我……”夏至一想,陶罐里的钱肯定不够,要去空间取,肯定要回避一下。
“夏家大姐,”李寡妇突然压低嗓子,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两眼放光地问:“你能先记帐吗?”
“李家婶子,你……”夏至一怔,“你有什么打算?”不拿钱要记帐,一定有什么原因的。
李寡妇讪讪地笑,扭捏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的嫁妆本来就少,为了不饿肚子,早就买吃食用净了,我想攒起来。”
夏至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李寡妇毕竟有过前科,她能相信吗?会不会有一天,她反咬一口,说自己吞她的梅子钱?
“不行吗?”李寡妇有些着急,“媳妇儿不能有私财,赚到的也归公婆,我今儿个拿钱回去,天不亮这些钱就不是我的了。”
夏至寻思了片刻,转身进屋取了钱,用芭蕉叶包得严严实实,塞到李寡妇手里,压低了嗓子:“李家婶子,挖坑也好,沉到小河里也行,藏到只有你知道的地方。靠自己,才最安心。”
李寡妇怔怔地望着夏至好一会儿。
夏至一头雾水地和她对望。
夜色很浓,李寡妇的脸庞隐在黑暗中,隐隐有泪光。
夏至打了一个呵欠,安慰道:“夜深了,你早些回去,免得公婆捉你短处,照顾好自己,才能护得住小宝。”
李寡妇的眼泪刷地就出来了,紧紧地握住夏至的手,不停地摇晃:“夏家大姐,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夏家大郎,我不是人……”
“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夏至笑得轻轻浅浅,“现在你也不是以前的样子,快回吧,藏得好一些。”
“嗯。”李寡妇再次环顾四周,匆匆地往后山去了。
夏至招呼夏青把梅子干都装好,放进草棚里,两人栓窗关门,各忙各的事情。
夏青专注地在沙盘上写写画画,模仿着书本上的字,认真得连阿姐在做什么都毫无察觉。
夏至往夏青头上扔了两个梅核,他都没注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放心大胆地把各种东西往空间里放,放完以后出来,见他还在写写画画。
啧啧啧,太认真了!
夏至手痒痒地摸了摸夏青的脑袋,他还是纹丝不动。
这个小朋友,不简单!夏至暗想,当年她读书如果有夏青的一半认真就好了。
有弟如此,吾心甚慰啊!
夜深了,夏家草棚外面虫鸣声声,油灯的亮光透过土窗,晕起一片橘黄。
同样的月光和虫鸣声,梅龙镇的铁匠铺却并不安宁,夏至的大伯和婶婶吵得正凶。
“你去不去?你到底去不去?!”歇斯底里的妇人声音,在深夜格外刺耳。
“去什么去?!我哪里有脸去?!”男人的声音也不低,“我的脸早就被你这个臭婆娘给丢光了!”
“就你这样三竹竿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
“没有我,你现在能开铁匠铺?!能住这么大的房子?!”
“住房子的时候不吭一声,你哪来的脸?!”
“老娘告诉你,要不是镇上的媒婆伢婆都像中了邪似的,不愿意去李家村。哪用得着你这个没用的木头人?!”
“你也就比死人多口气,干的牲口都会做的呆活!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
“现在儿子病了,急着用钱,你还不去借钱?非要去借棺材吗?!”
“别给我提儿子!”男人更怒了,“为什么我儿子是个全镇人都知道的傻子!病死了才好!”
“啪!”肉响声。
“老娘和你拼了!连儿子都不顾!你是不是男人?!你不怕遭报应啊?!”
“你要脸,你不去是吧?我去!”
“他们要是借我钱还好说,要是敢不借,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不准去!你敢去李家村,老子就敢休了你!你带着傻子滚回你娘家去!”
“你休想!要么给钱!要么去借钱!为了儿子,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草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