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乔七公子只是看清了闭着眼睛的夏至,又陷入了昏睡。
牛车以最平稳的状态,在泥泞的道路上进发。
熬了一晚上好困,里正时不时拍一下自己的脸,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列气势惊人的马队正向这边疾驰,抬头远望,看到领头的正是福气,后面好像是苏大夫,里正立刻高喊出声:“哎,哎,我们在这里!”
“福气小哥,你家公子在我们车上!小哥!”
“夏家大姐,福气小哥回来了!”
夏至和夏青醒了,立刻从牛车上下来。
眨眼间,马队已经到了牛车旁边。
苏大夫翻身下马,提着药箱就上了牛车,望闻问切一番。
夏至立刻把自己包扎和喂药,以及前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苏大夫神情凝重,沉思片刻,又看了一下前后的路,说道:“李家村里正,我们要借用你的牛车,两日后你们来镇上领回。”
里正很爽快地应下了:“苏大夫,我是没事,可是夏家大姐又添新伤,怕是没法走回去。”
苏大夫看向夏至,一摸脉搏叹气:“跟我们回医馆,真是添乱!”
囧!
夏至乖乖地没动,她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夏青和里正想跟着,被苏大夫拒绝了。
多说无益,夏至把他们劝走,然后倚在车厢内睡得人事不醒。
夏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山崖下,乔七公子的衣襟被鲜血染成了触目的黑色,他不惊不惧甚至没有一分痛苦的表情,像没事人一样注视着夏至。
她心急如焚地想救他,要拽他进树叶空间。
他镇定自若,不让她靠近分毫,一次又一次轻蔑地让她走开,他宁死也不让她碰到。
殷红的鲜血越流越多,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摇摇欲坠地倚在山石旁,艰难地一步一步离开她的视线,每一步都以大得惊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跃入湍急的河流,再也不见踪影。
“乔七公子!”夏至惊叫出声。
她醒了,惊骇地瞪着眼睛,后背上密密的汗水。
原来是恶梦啊。
可是,夏至四下张望,又目瞪口呆,这一身崭新的亵衣裤,重新包扎上药的摔伤,这布置雅致的古色古香的房间,距离床边不远,还有几个冒着雾气的存冰桶……
夏至的脑袋宛如一桶浆糊,我是谁?我在哪儿?没注意床榻旁的小小身影。
“姐姐真的醒啦!”月儿激动得大喊大叫。
“月儿?”夏至受惊过度,有些傻,“你怎么来了?”
“苏大夫,姐姐醒啦,”月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苏大夫,姐姐真的醒啦!”
“哎……”夏至一脸懵,月儿为什么在这里?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大夫走了进来,月儿并没有跟来。
例行的望闻问切以后,夏至一言不发,等着苏大夫说明。
“没什么要问?”苏大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夏至。
“乔公子他……”夏至被苏大夫凌利的视线把话都咽回去了。
“山崖下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都忘了吧。”苏大夫回得和蔼,严厉程度有增无减。
夏至把脸转向一旁,像是在问墙:“好好的吗??”
苏大夫只是投来肯定的一瞥。
夏至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苏大夫端着一托盘的瓶瓶罐罐:“这些药丸,每日三次,黄酒送服。这些药膏,每日清晨涂抹。不得再出汗,不能再上山……”
“草棚烧了就烧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里是客盈楼的地字号房,三餐已经交代给厨子,你在这里好好将养半个月,里正和夏青正在来的路上。”
夏至连连点头,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客盈楼地字号房?我可住不起!”说着就要下床。
苏大夫摆摆手:“一应花销有人包了,不用你担心。”
夏至用力一扯自己的腮帮子,咝,疼,不是做梦。
苏大夫被夏至逗乐了:“夏小娘子,你这是何苦?”
“硌人扎的草垫子换成了这么舒服的床榻,麻衣粗布换了这么柔软的布料,草棚变成这样的房子,当然以为是一场美梦嘛!”夏至自嘲,“更何况,我家草棚子已经烧得什么都没有了。”
“哦,还剩碗和水缸。”说完,她的眼神黯了一下。
苏大夫捋着胡须,半晌才开口:“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幸好草棚烧着时你们不在……”
“我们在,草棚一定不会被烧掉!”夏至暗暗握紧了拳头。
“烈日酷暑,数日未雨,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苏大夫轻轻摇了摇头,“草棚眨眼就成火海,没有烧至南山树林已是万幸。”
夏至回想电视播放的森林大火,再想到草棚的树枝顶、茅草墙面、竹篱、晒架和木门……都是易燃物,天热无雨,小河离得又远……如果他们在家,不被烧死,也会被烧伤。
在这个时空,烧伤就是等死。
夏至忽然就后怕起来,想到刚才的无知表现,脸上有些烫。
苏大夫的嘴角微一上扬,暗叹,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冰雪聪明,还是个美人胚子。
等夏至回过神来,想到一桩事情:“苏大夫,请问结帐的人是谁?我去道声谢。”
“就当梦一场,不要提不用谢,好生养伤。”苏大夫说完,就离开了客房。
留下夏至一个人,对着绣了白猫的苏绣小屏风发呆。
“姐姐,你饿不饿?”月儿又摸进来,笑得眼睛弯弯的,“仪哥哥带了梅娘做的吃食,人在外面。”
仪哥哥?
黄仪?
“夏小娘子,我可以进来吗?”黄仪的嗓音出奇地大。
“黄公子,”夏至走到门边,考虑到这个时空的男女避讳,没准备让他进来,“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