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儿姐姐。”段思吟见她神色黯然,还以为是自己的拒绝让她难堪了,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蓝轻儿陷在自己的沉思中,倒是忘了眼前还坐了一个大活人,直到听到段思吟的一声叫唤,她才收回思绪,颇有歉意地说:“既然无事,你便好生休息吧。”
“你那天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段时间以来,蓝轻儿第一眼看到她变老时的那一幕,总是化为浓郁的疑问,萦绕在心头,“你好似不是第一次见到我变成老人的样子?”
蓝轻儿身子一顿,迈开的脚已然停了下来。她缓缓转身,神情凝重的问了她一句:“你信命么?”
段思吟懵了片刻,方才茫然地点点头。如果爱上黎楚阳是命中注定的话,那么她信。
蓝轻儿弯了弯唇,复又在她旁边坐下,一边回忆一边说:“我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到这儿,全是你的缘由。”
听她这么一说,段思吟更是疑惑地拧起眉毛,眨眨眼,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我来自一百五十年后的逐鹿城,那时候,逐鹿城已不像现在这般繁荣。而我,确是一个杀手,那日接到清月宫宫主的邀请,我孤身来到清月宫。”她仔细地观察段思吟的表情,发现她听得认真,于是继续说道,“我见到的宫主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她什么都没告诉我,就直接让我进入玄坤镜,回到一百五十年后,杀一个名为段思吟的女子。”
“故而,你便来到这儿。”段思吟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是说,那个老妇就是我?”
“是。”蓝轻儿笃定地回答,“原本我并不知道你到底与谁结仇,竟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安排。吟儿,若是有机会让你重选一次,你还会希望我来到这儿么?”
“会。”她想都没想,就直接说,“若是你不来,我与他定不会相遇。”
此时不假思索的回答让两人都愣了一下,难道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么?还是他们命该如此,没有任何原因?
两人静默地看着对方,彼此无语,而心里却早已百转千回。
段思吟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已是来年春天。那时,万俟溪已将两个国家的百姓安置妥善,朝堂整顿得滴水不漏,丢了那些请求他填充后宫的折子,把帝都交给杨飞宇和莫闻,便不管不顾地奔向逐鹿城。
小半年不见了,他可是心痒难耐啊!真不知道她如何狠得下心,定要亲自留下照顾段思吟,“抛弃”他这个正牌相公,让他午夜梦回之时,都被她的一颦一笑牵扯着,思念无时无刻不是缭绕在心头的,他只想赶紧收拾完烂摊子,接回他的后宫之主。
“溪。”谁说她当真狠心了,这半年来,她也是时常发呆,只有问月心知肚明,每每都要取笑她又在想念皇上了。知他今日归来,她早早就到逐鹿城的城门等待,焦急万分。直到见到白马上飒爽的英姿朝她奔来时,她已淡定不了,如同一个见到情郎的小姑娘,朝他挥挥手,脸上露出娇羞的笑容。
马背上的人已在看到她的身影时,心就砰砰跳动,赶紧加快速度,来到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捞上马,紧紧困在怀中。
他一边策马向前,一边俯身而下,在她耳垂用力地啃着,弄得怀里的人儿紧张得挣扎了几下。然而饿了半年的人压根就无视她小小的反抗,变本加厉地将吻延续到脖颈。
“我好想你。”吻够了,他才勾勾唇,在她耳旁深情款款地说,“你呢,想我么?”
蓝轻儿埋首在他怀中,偷偷笑了笑,嘴上却故意说道:“才不想。”
他挑挑眉,看一眼口是心非的人,笑得愈发开朗。不想?不想你一大早跑到城门口来作甚?
刚一回到溪柳宫的门口,万俟溪还想拉着想念了甚久的人进屋好好攀谈一番,就见问月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地说,段思吟要生了。
于是两人连口水都没喝,又赶到段思吟的房门口,听着她嘶哑着声音呐喊,都悬挂着心。蓝轻儿实在不放心,不管稳婆同不同意,就推门进了产房。
“轻儿……姐姐……”见到来人,段思吟苍白得如同一张纸的脸上终于划过一丝心安,朝她笑了笑,不断地喘气。
“皇后娘娘,这……产房不干净……”
“赶紧的,定要保大人小孩都平安。”蓝轻儿冷喝一声,才不去管那些子虚乌有的说法,径直走到段思吟面前,安抚道,“没事的,加把劲,一会就过去了。”
“啊——”她大喊一声,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憔悴不堪。
“哇呜——”随着她的一声尖叫,一阵清脆的啼哭声也紧随而至。
“恭喜,恭喜,是个小公子,大人小孩都平安!”稳婆捏了一把汗,剪完肚脐,就将皱巴巴的孩子抱到段思吟面前。她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安心地昏睡过去。
虽说看到孩子出世十分开心,但一想到自己这辈子恐怕不能再孕,蓝轻儿心里就掠过一丝隐隐的失落。
刚走进门的万俟溪正好看到她逗弄怀中婴儿的一幕,心中亦是闪过无法名状的疼痛。
“溪,你看,他好皱哦。”见他走进来,她自然地笑了笑,伸手戳了戳孩子的小脸,只见他哼唧一声,就继续安静地闭着眼。
奶娘在万俟溪的示意下,带走了孩子。他自己也上前牵过她的手,给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床上的人,示意她不要吵醒她,便带着她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万俟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紧紧抱住她,二话不说地俯身而下,吻住她的香唇。
她被他暴雨一般的吻袭击得差点窒息,好不容易放开了,她欲要说话,又被他横抱起来,径直就走向床铺。
“万俟溪!”她不悦地瞪着他,嘟着红肿的嘴唇,一脸委屈的模样,“不要……”
万俟溪许是感受到她的抗拒,欲要解开她腰带的手顿了顿,仰起头,抚摸着她的脸,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神色一暗,拍开他已到跟前的手,别过脸不说话。
“怎么了。”他坐在她的身后,环住她的腰,温柔的话语里带着少许紧张,“是哪里不舒服么?待我找蓝书杭来看看。”
说着,他欲要起身出门,却反被她紧紧攥住袖子,不让他离开。她稍稍动了动,主动窝到他的怀里,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嘟囔道:“我不能给你生孩子。”
万俟溪惊讶地张了张嘴,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心里的愧疚更是浓厚。他心疼地抱着她,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安抚道:“傻瓜,我只要你就够了,孩子能干嘛?要来和我抢你么?我可不乐意。”
听着他不着边际的回答,她倒是被逗乐了,在他怀里咯咯地笑了几声,努努嘴,又说:“你是这个天下的主人,若是没有儿子继承大统,哪里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我不管天下人,这主子他们谁愿意当谁去当!”他想起皇宫里那群难对付的老头,索性撩起性子,哼了一声。
蓝轻儿当然知道他在朝堂被逼得特别紧的处境,心疼地握了握他的手,主动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腰带上,带着娇羞仰起头,朝他眨眨眼,浅浅一笑。
隔天,蓝轻儿日上三竿才伸着懒腰,浑身酸痛的爬起床,一边洗漱一边在心里悄悄咒骂万俟溪。费了好大的劲挡住脖子上深深浅浅的吻痕,她才起身,想去看看段思吟醒了没有,正巧这时,她偷偷骂了一早上的人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见他神色不对劲,她立马反应过来,迎上去问道。
万俟溪一边把信递给她一边说:“吟儿带着玄坤镜……走了。”
走了?她展开信纸,仔仔细细地阅读每一个清秀干净的字体,心也跟着扑通扑通地跳。
“愿一世独守,换来生几年相伴,于后世等你,吾儿亦托付与你,善待之。”
蓝轻儿泪眼朦胧地抬首,静静地看着万俟溪,不知该说些什么。
段思吟到底爱的有多痴狂?他不过是一个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的男子,她为他十月怀胎诞下儿子,又为他只身独守一百多年,这……
“一看到这封信,我便赶到清月宫,可那片空旷的地方,已变成一片密林,我进去找了,无果。”万俟溪担忧地叹一口气,揉了揉眉头。想不到他这个傻妹妹竟痴情到这步田地,但他应该感到庆幸不是么?若没有她的痴情,他这辈子怎么可能会遇到蓝轻儿?
“你说,她是不是在那儿,等着下一个轮回的我?”她颇有疑虑地问出口,“我们到底是活在玄坤镜造出来的幻影里面,还是真的……”
“幻影也好,现实也罢,生活本来就是如此,虚虚实实,分不清,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在彼此身边,就够了。”万俟溪将她拥入怀中,在她光洁额头印下一吻。
“咳咳。”蓝书杭以拳抵唇,在门口轻咳了一声,见万俟溪还是没有放开怀中人的准备,才大大方方地揽着水月蓉的腰,走了进来,“溪,我们是来道别的。”
“想去哪?”万俟溪不置可否地挑眉,直截了当地问。
“趁着蓉儿的肚子还没显现出来,到外面散散心,等到七八月的时候,再回来待产。”蓝书杭轻柔地说着,眉目间溢满幸福。
“蓉儿,你有身孕啦!”蓝轻儿听到这个消息,开心得手舞足蹈,直接挣脱万俟溪的怀抱,跑过去挽住水月蓉的手。
万俟溪怀中落空,不悦地走过去,把人扯了回来,在她耳旁低声说:“现在确定她也是你的先祖了。”
蓝轻儿偷偷一笑,点点头,满是希冀的目光看向水月蓉还未显形的肚子,全然没了昨日的苦涩。
无论如何,有他在,便可。
窗外,一对蓝色的蝴蝶扑打着翅膀,流连在粉嫩的花丛间,时而比翼双飞,时而隔开一段距离,但无论离得多远,它们终归会回到一朵花上,双双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