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漠。”蓝轻儿大喊一声,猛地朝他跑过去。
万俟溪愣愣地看着刺入尧漠胸口的如风,直到听到蓝轻儿的惊呼声,才反应过来,一把拔出如风,脸色铁青的站在一旁。
“没事。”尧漠转而看到满目担忧的人,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一抹苍白的笑容。
这时紫阳也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受了伤的人,让他强健的身躯依靠在自己身上,等待他的命令,以往清澈的眼眸蒙上一层浓郁的杀意,瞟向万俟溪。
“紫阳,你先带他回去疗伤。”她虽然对着紫阳说话,带着失望与恨意的目光却始终放在万俟溪身上。
“轻儿……”尧漠看着她倔强模样,心中一软,解释道,“其实他……”
“今日,我自会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她斩钉截铁地打断尧漠的话,“你们快回去!”
紫阳知道蓝轻儿的脾气,又看看自家主子的伤,终于自作主张,莹润的手指在他背后一点,他就昏昏睡去。
她感激的看了紫阳一眼,待他们消失在眼前之后,她的目光复又盘绕上眼前白衣蹁跹的男子,冷然的笑意在嘴角漾开,心如死灰。
“你一定要逼我走上绝路么?”冷冷的话语,如同千年冰窖里的寒冰,带着透入骨髓的寒意。
他拿着如风的手无力的垂在一旁,凝神看着虽然站在面前,却遥不可及的人,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多言。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了我?”她凄然一笑,突地俯身,捡起尧漠丢在地上的剑,指着他,“一定要我杀了你么?”
“若是杀了我能消除你心中的恨,那你动手吧。”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心口隐隐地抽痛,但他还是佯装无事,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好。”她苦笑着点头,别过脸不去看她浸满汗水的俊颜,强压下心中的不忍,颤抖着手朝他的胸口刺去。
万俟溪静静的站着,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脸颊,见她明明惶恐不安,还假装愤怒的表情,无声地拉开一个笑容,并没有躲开离他越来越近的剑。
“噗”的一声,利剑刺入胸膛。鲜血如同初绽的红莲,一点一点在白色的衣裳上晕开,染红了衣裳,也染红了她的眼。
见她惊慌失措的发抖,他浅浅一笑,多么想拥她入怀,轻声细语的安慰,只是他现在已是浑身乏力,意识也在逐渐散去。
“如此,我命已给你,你能否原谅我以前的过错?”
意识彻底散去之前,他拼尽全力问出这句话,带着一点点希望,翘首以盼,终究得不到她的任何回应……
她不知道她是如何走回赤溟教的,脚下仿佛绑上千斤巨物,重得她使尽全力,汗流浃背,仍旧无法利索的迈步,时时刻刻都想回头再望一眼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子,若不是心中尚存的一丝理智,她早就虚弱的跪在他身旁痛哭流涕了吧?
她走到尧漠房内的时候,大夫已经帮他包扎好伤口,正在收拾东西开药方。她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尧漠结实的胸口缠绕着厚厚的纱布,眼角眉梢爬满担忧。
紫阳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垂下眼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蓝姑娘莫要担心,万俟溪已收了剑气,避开要害,尊主不过是受了轻伤,休息些时日便可恢复如初。”
她眼泪汪汪的看一眼紫阳,颓坐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
尧漠醒来之时,天际已经开始泛黑,火红的太阳带着毒辣的气息,逐渐沉入西山。
蓝轻儿守在他的床边,见他悠悠转醒,不禁露出笑容。
“轻儿。”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她灿烂如花的笑容,不觉轻唤出声,用手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她见他欲要坐起,赶紧拿过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靠着舒服一些。
“睡了一天,饿了吧,我去给你端些吃的。”
说着,她刚要起身,纤细的手腕就被他紧紧握住。他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问道:“万俟溪呢?”
她身子一顿,明显意料不到他醒来后第一个问起的人,居然是将他刺伤的罪魁祸首,随即强压下心中的波澜,佯装不在意的说:“我替你还他一剑,现下该是被他那些手下救走了吧。”
“什么?”他一激动,猛地咳了起来。
“怎么了?”她轻蹙眉头,摇摇头,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朝他递了过去。
“他……”尧漠稳下心绪,见她没有什么异样,方才缓缓解释,“他受了剑气反噬,已经重伤。”
“咣当”,手中的玉瓷水杯突然滑落,摔成一地碎片。
“那时你朝我们跑来,我的剑气较弱,尚能移开,而他的内力强劲,加上如风的威力,想要转移剑气已是不可能,他怕伤到你……才将剑气反吞回去。”刚醒来就说了这么多话,他已是口干舌燥,舔舔干裂的嘴唇,眼底漾动释然的水波。
他不想让她的愧疚主导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也不愿意她如同行尸走肉般生活。他原本以为时间可以愈合她的伤口,让她忘了万俟溪,但是,当他们重逢时,她虽然抵触万俟溪,可眼里对他的留恋却分毫不少。她自己后知后觉,或者一直逃避,而他在她身旁,却看得真切。不是没有考虑过将万俟渊给的散情丹让她服下,当日一问她说她忘了万俟溪并不会快乐,他便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或许,这生能与她再见,已经是命运给他最大的宽容了吧。
“我输了。”他轻轻一笑,泛白的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她看了看地上的残片,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桌子旁,又倒了一杯水,放到他的手中。“我去找大夫给你换药。”
说完,不待尧漠反应过来,她已经迈着急乱的步子,慌忙的走了出去。
“唔……”万俟溪昏睡了三天,刚一清醒,执扇坐在床沿的男子就毫不留情的拿着纸扇敲一下他的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不满的吼道,“你想谋杀你家阁主大人啊!”
“力气不小,看来还死不了。”蓝书杭白他一眼,放下扇子,认命的为他拆开纱布,不情不愿的上药。
“你怎么来了?”万俟溪收敛方才的调笑,认真的问。
蓝书杭冷哼一声,纱布在他灵活的手指翻弄下,很快就稳稳地缠绕在他的伤口处。
“若不是收到暗阁的急信,你以为我乐意来?”他满腹怒火地抱怨,瞪着万俟溪越想越恼火。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差一点就向那个神秘的女子表白了,偏偏暗阁来了一封急信,说他们伟大的阁主受了严重的内伤加外伤,需要他这个妙手回春的神医赶来救治。
“帝都那边情况如何了?”万俟溪当然知道他来的目的不单单是为自己疗伤那么简单,干脆开门见山的问。
“皇上大病,已三日无早朝。”蓝书杭收敛起满腹不满,黑亮的瞳孔一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夏鸿云领兵回朝,昨日已抵达皇宫,拥大皇子万俟渊监国。”
万俟溪听罢,嘴角勾起一丝邪肆的笑意,若有所思的说道:“慕容莲母子这是等不及了。”
“你刚离开逐鹿城,慕容莲就迫不及待的行动,这暗阁之中必有细作。”蓝书杭将心中思虑倾吐而出,心里却万分明了。这阵子阁中并不太平,事无巨细都是莫闻与杨飞宇亲力亲为,只怕眼前这人早有察觉,暗中部署了一切。只是他等待许久,万俟溪仍旧不与他商量此事,是不够信任么?如此一想,心中怨气更重,索性抿了抿唇,瞪一眼似笑非笑的人。
“依你看来,这细作是何人?”万俟溪自然看出他眼中的火气,不怒反笑。
“此事我当真不敢妄议,说不定细作就是我呢。”多少带了些赌气的味道,蓝书杭“啪”的打开扇子,兀自轻摇。自从他在燚夏国被他救下,就已暗暗发誓定会助他完成大业,这么多年两人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多事,到头来他万俟溪还是不愿意相信他赤诚相待的一片心意。
听出话中之意,万俟溪也不再绕弯子,不紧不慢的解释:“这细作不是一时半会潜入暗阁,对我的一举一动似乎也都颇为了解,不是从前就安插在我身旁之人,就是半途背叛之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地位不低。”
“而且,他是利用皇妃牵制于你。”聪明如他,被万俟溪一点即破,回想近一年来的种种,他得出这个结论,“熟悉你和皇妃那点事儿的,也不过那几人,所以你连我都防?”
“什么叫那点事儿?”万俟溪不去理睬他的抱怨,倒是对他轻描淡写地描述他与蓝轻儿之间的恩怨纠葛显得不满。
“别废话,赶紧养好伤回帝都,再慢点就让慕容莲那女人得逞了。”蓝书杭又瞪了他一眼,嘟囔道,“我的好事都让你搅黄了,也不能让你顺心。”
万俟溪窃笑一声,这才发现这惜字如金的人今天居然说了这么多抱怨的话,看来自己真是坏了他的“好事”,又加上不满自己对他设防,心中火气定然熊熊燃烧着。
“目前将皇妃留在赤溟教才是最安全的,等你登上皇位,再来接她。”蓝书杭见眼前的人犹豫不定,劝道。
安全?他翻了翻白眼,无视蓝书杭的劝说。想起尧漠整天围在她身边转悠,他心里的难受就如波涛,此起彼伏。这样的环境,她能安全到哪去?
“你内伤还未痊愈,这阵子不可再用内力,否则自断经脉我可管不了了。”蓝书杭说罢,哼一声,不再管他,摇着扇去外面吹凉风了。
看着绝尘而出的身影,他终于意识到被独自晾在屋里的悲凉,嘴角抽搐几下,朝着蓝书杭的背影喊道:“我好歹刚醒来,倒是给我点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