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巨响,紧闭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了,无辜的门承受突如其来的怒气,不服气的来回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万俟溪放在蓝轻儿腰肢的手不觉加重力气,压根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转身注视着门口的玄色身影,目光里射出两道冰刀,闷热的屋里瞬间添了几许凉意。
“杨教主,别来无恙啊!”
尧漠没有理睬他带着讥讽的招呼,深沉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停留在蓝轻儿身上,嘴角微微抽搐,手紧握成拳,满目怒容。
“尧漠……”她抬起头,无力地唤了一声。
“尧漠?”深埋在万俟溪心中的疑问终于在这一刻解开,原来她梦里辗转呼唤的人,竟然是杨木易!
她呼吸着他炽热的气息,只感到窒息之感越来越清晰,再也不敢贪恋他怀中的温度,咬牙切齿地推开他,倚在床沿大口大口地喘气,眼前一片眩晕。
“轻儿。”见况,两人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
尧漠已经顾不得杵在一旁的万俟溪,径直跑进房间,揽过蓝轻儿,从怀中掏出药瓶,娴熟地倒出一颗黑色丹药,塞到她的口中,看着她没有排斥地吞咽而下,他才松了一口气,冷冷看着呆如木鸡的万俟溪,冷笑道:“把她折磨成这般,你还不愿放了她么?”
万俟溪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脚好似被铁链生生捆住一般,动弹不得,目光却如同猎鹰,带着肃杀的寒光,投向尧漠环住蓝轻儿的手。
“血魂蛊不至于让你内力尽失,轻儿,告诉我到底是谁向你下的毒手?是谁,害死……害死我们的孩子?”
蓝轻儿虚弱一笑,索性掀开令她难受的人皮面具,露出苍白如纸的面容,喘息道:“事已至此,你又是何苦?”
虽然漆黑的房间里没有烛光,他还是将那张令他日思夜想的脸看得分明,心一阵一阵地抽痛。
“你我恩怨已了,莫再纠缠不清。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她仰起头,噙着泪水,声声哀求。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沉默良久之后,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凉。笑够了,他才仿若喃喃自语一般,自顾自地说着:“好,很好。”
话落,他身形一闪,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跃出窗户,宛如一片轻盈的羽毛,毫不留恋地飘向暗处,沉在她看不见的角落。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敞开的窗户,明明他已经如她所愿的离开,心里却隐隐的生出一丝失望。
尧漠随着怀里人目光看去,眉头轻蹙,手不由自主地握住袖子里的药。或许,接受万俟渊的建议,对轻儿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暗处的人并没有离开,他眺望高挂夜空的冰轮,无声无息地站着,宛如一尊石像。
方才看到她毫无血色的脸,心好像被人用刀一刀一刀的凌迟那般,痛不欲生。他知道噬心蛊发作了,但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软弱的一面,也知道她一时半会不会原谅自己,再耗下去只会耽误她休息的时间,不如装作离开,遂了她的愿,也给自己喘息的时间。
来日方长,既知你在何处,就不愁你回到我身边的时日遥遥无期。如此想着,隐忍着痛苦的男子露出浅浅一笑。
而后来经历的九死一生,才让男子对此刻没有拼尽全力将她好好护在身边追悔莫及。
黎楚阳一脸疲惫地回到府中,低垂着头回到房内,手一挥关起房门,不去多看一眼府邸里热热闹闹的迹象。
段思吟跟在他的身后,看着无情紧闭的房门,暗自思量一会儿,还是伸开手推开那扇将他们隔开的门。
“这两个月你去了哪?”她殷切的目光停留在男子风尘仆仆的脸上,急切的说,“皇宫里那位不见你的踪影,政事都乱了。”
黎楚阳嗤笑一声,抬眸看着她,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怎么……”段思吟被他盯得有些发虚,喏喏地问,“我自作主张邀请柳姐姐他们前来,你生气了?”
闻言,黎楚阳轻笑出声,不在意的说:“他们也算你的娘家之人,我怎会生气?”
“那你……”
“我累了,既然邀请他们前来,你就该好好陪着他们,莫要在此浪费时间了。”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兀自褪去沾满灰尘的外衣,走向内室。
“这两个月,你去找她了,是么?”她看到他的背影一顿,眼里涌上一层失望的水波,“溪哥哥也一直在找她,但是柳姐姐说她已经死了。”
“胡说!”他愤怒地转身,不受控制的吼了一声,布满血丝的眼里射出两道寒光,“万俟溪找不到她的尸体,就足以证明她还未离世。”
他紧攥着手里的外衣,忍住心里的痛苦和悔恨,不再多看泪流满面的女子一眼,踉踉跄跄地走向内室。
他一听说蓝轻儿的事情,马上将朝堂上的东西扔在一旁,马不停蹄地赶到逐鹿城,万般打探,仍旧不知她的去向,只知道万俟溪的暗阁也在苦苦寻找,却亦是毫无踪迹。她就像是一抹青烟,突然之间,消散在空荡荡的天地之间,一丝踪迹都未曾留下。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放手!
段思吟盯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一阵一阵的抽痛,她全心全意的留在他的身边,终究比不过一个蓝轻儿。
翌日,蓝轻儿不再听言尧漠的劝阻,执意要启程回赤溟教。尧漠自是拗不过她,只得随了她的意,在马车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软棉,减轻舟车劳顿对她身体的伤害,并且放慢脚程,将原本几天的路程,延成半月之久。
一路上,她大多数时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任凭尧漠主张,对于慢悠悠的行程,她也没有过多心急。幸好,终归是一路安稳的回到赤溟教。
“你先休息一下,等会我唤你起来用膳。”尧漠将她安顿好之后,柔声嘱咐。
她见他欲要转身离去,急忙扯住他宽大的袖口,担忧的说:“如今他已知我身在何处,定不会轻易放过赤溟教,若是我……”
“你养好身子便可,这些琐事我自有办法应对。”他打断她呼之欲出之言,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握住她的手。
她张张口,硬生生把到了喉咙口的话语咽了回去,垂下眼眸,任由他的温暖从掌心蔓延开来。
“你……”尧漠注视着她,思虑良久,方才缓缓开口,“轻儿,若是忘了他,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床上的人一顿,手僵硬地从他掌中滑落,抬眼盯着他,一脸不明所以。
尧漠苦笑一声,轻叹着起身,原本以为得不到她的答案,却没想到她小声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他一愣,眼神黯淡几分,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她的下文。
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仿佛一朵欲要凋谢的花朵,苍白无力。“对不起,尧漠。”
他摇摇头,手攥成拳头拢在袖子之中,微微的颤抖着,但表面依旧平静的朝她笑了笑,然后一刻也不再多待,快速转身,脚步急乱的离开。
她感受到他强忍的情绪,愧疚如同洪水猛兽,肆意践踏她的内心,而再多的不忍,终究化为一声低浅的叹息。
一路风尘仆仆,万俟溪一回到溪柳宫,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蓝书杭的书房,将身后之人抛在门外,满目心急。
“回来了?”蓝书杭听到门“嘣”的一声巨响,也没有抬头,仍旧埋脸在医书中,随意的说道。
万俟溪二话不说,走过去抢过他手中的书,随手扔向一旁,盯着他看似与世无争的脸,久久不语。
“不过去了一趟轩瑞国,不会对我日思夜想吧?”蓝书杭白了他一样,弯下身去捡被他扔在地上的书。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冷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夹带着杀意,令人胆颤,“我在轩瑞国……遇到她了。”
蓝书杭伸到桌下的手一顿,目光一沉,终于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方才说道:“她在那晚离开之事,除了我与柳芽,便无其他人知晓。柳芽负责拖住你,我负责带她逃离,我送她到城郊便转身回来。后面的事情,我不得而知。”
万俟溪眉头一蹙,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喃喃说道:“我们的孩子,没了。”
即使事情在预料之中,蓝书杭还是诧异的张张嘴,欲言又止。
“到底是谁对她下的毒手?”他没有理睬沉默的蓝书杭,依旧自言自语,“难道是她的任务没有完成,被雇主惩罚?”
“也许有些人关心则乱呢。”蓝书杭幽幽的说出这句话,便不再搭理他,捡起医书,兀自翻阅。
听罢,万俟溪如同遭受惊雷轰顶一般,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摇头说道:“不可能!她……”
“你悠着点,药吃了么?”蓝书杭一看他手捂着胸口,就知他蛊毒又发作了,不禁暗叹:他们两个究竟是谁欠着谁,还真说不清楚呢。
他垂下眼眸,极力控制心里的杀意,踉跄着离开药房。
蓝书杭摇头叹息,看一眼房外的日晷,不动声色地起身,拿起架上的药篮,背在身后,足尖一点,已然跃上房檐,颀长的身影在日光下仿佛幻化成无数重叠交错的影子,眨眼间就消失在空中。
没遇见那个人之前,他很难理解万俟溪对蓝轻儿的死心塌地,而今,他也有了牵绊的人,却只能在心里暗暗念想,甚至连人家的出身都不敢多言,就怕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人儿不再搭理他。
他这相思之苦,也只有每月采药这一天方可得到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