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轻儿在街上逛了一圈,玩弄着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刻意压下心里的波动。她看一眼高挂在空中的月牙,想着天色已晚,再不回客栈尧漠会担心。她转身欲走,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前方一个小摊子上,放着一支木质的莲花簪子,十分眼熟。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愣愣地盯着发簪,脚已经不听使唤,自作主张地朝着小摊走过去。
她站在摊子前,拿起那根簪子细细端详,感受它拿在手心里的质感,这才发现这簪子确实与万俟溪送给她的很相似。它们不单单质地一样,连雕刻在上面的的莲花图案都如出一辙,不过莲花绽放的花瓣数目不同,姿态也有小小的差异,并非一模一样。
她看着簪子出神,想起偷拿玄坤镜的那天晚上,已将莲花簪子还给万俟溪,心里便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公子,你手上的簪子可否借小女一看?”她还陷在回忆之中,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令她身躯一震,握着发簪的手稍稍用力,眼底闪过摄人的寒光。
柳芽笑吟吟地看着她手中的簪子,许是感受到她深沉的杀意,抬起头对上她带着恨意的眼光,宛若明珠的眸子露出浓浓的不解。
“公子?你手中的簪子小女甚是喜欢,不知可否让给小女?”她见眼前的年轻公子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毛,只得再次出声请求。
蓝轻儿没想到再次见到她,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若不是她现在浑身没有半点内力,她早就一剑劈过去,为那个与她无缘的孩子报仇了,哪还会任由她逍遥法外?
越是看着她的脸,蓝轻儿心中的恨意就越深,握着簪子的手逐渐用力,甚至手指被发簪的棱角割破了,她都浑然不觉。
“芽儿,你做什么呢?”
见到缓步朝她们走来的白色身影,蓝轻儿又是一愣,下意识地咬着唇,抬首看着渐行渐近的万俟溪,心“咯噔”一声,仿佛有人拿着刀子狠狠地捅了一下,鲜血淋漓。
原来,无论她怎么努力的想要忘记他,无论她垒起的心墙有多么高,都会在见到他的那瞬间,轰然倒塌。若是他知道柳芽亲手杀了他的骨肉,他们还能如现在这般温存么?
“我见那公子手中的簪子与你的十分相似,想看看,只是这位公子怕是喜欢得紧,竟舍不得借我瞧瞧。”她望着万俟溪的眼眸含情脉脉,巧笑嫣然,与那天对蓝轻儿赶尽杀绝的人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随着柳芽指尖的移动,看向立在一旁的瘦弱公子,一霎间,他好似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的冷淡眸光倏地沉了下去,盯着蓝轻儿稍稍低下的脸庞看了许久。
蓝轻儿接受到他炽热的目光,像是有两团火在身上烤着她一般,浑身难受。她知道她再不逃离,恐怕真要露馅了。于是,她急急忙忙将簪子放回小摊上,一言不发地转身,欲要离开。
躲在暗处注视着她的尧漠,在看到万俟溪靠近她的时候,就已经藏不住了,不管不顾地朝她走来,正巧将急于逃避的蓝轻儿拦在身后,挑衅的目光对上万俟溪满脸的杀意。
“杨教主,好久不见!”他看看尧漠,眼里露出微微的惊讶,但很快,他又挑眉,目光转移到躲在尧漠背后的人,心里的疑惑更深。杨木易身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存在?“能在轩瑞国见到你,还真是难得?”
杨木易冷哼一声,不打算理睬他,转而看向身后的人,担心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蓝轻儿低垂的头摇了摇,咬着唇不发一言。她知道她一旦开口,万俟溪定能辨别出她的声音,到时她恐怕难逃他的魔掌。
“这位小兄弟是谁?以前可不知道赤溟教还有这等人物?”他越是看着眼前人病弱的样子,就越是觉得熟悉,他一定在哪见过此人,只不过一时想不起而已!
“与你何关?”尧漠冷冷地回了一句,习惯性地握住蓝轻儿的手腕,转身欲走。
岂料,万俟溪身子一闪,白色身影已挡在他们面前,消瘦了一圈的脸上带着坏坏的笑容,调侃道:“我与杨教主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有这癖好。”
蓝轻儿一听,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猛地挣脱尧漠的手,不安地退后几步。她也忘了此时的自己是男儿装,他们两个大男人手牵手,这在外人看来,像什么?
“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他依旧不愿放过他们,绕过尧漠,走到蓝轻儿身畔,极为认真的问。
“万俟溪,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尧漠转身,一只手放在剑柄上,周身弥漫无形的怒火,仿佛相对而立的两人,随时都有拔剑相向的可能。
万俟溪瞥一眼尧漠严阵以待的模样,不怒反笑,随即他盯着蓝轻儿高耸的衣领端详许久,颇有深意的说:“天气如此热,这位公子的衣领还捂得这么高,不难受么?”
说着,他伸出手欲要揭开蓝轻儿的衣领,却被尧漠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咬牙切齿的说:“二皇子,你这闲事管得太宽了。”
他耸耸肩,不依不饶的目光再次环绕在她的身上。
蓝轻儿躲开他炽热如火的眼神,暗忖:若是再不逃离,尧漠与他势必会大动干戈。他不就是想要一个名字么?这有何难?
她突地抬起头,不卑不亢的对上他探究的眼神,莞尔一笑,抽出紫阳腰间的剑,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万俟溪看着她奇怪的举动,眉头轻蹙,疑惑的目光随着剑身移动,片刻,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仇、一、刀。”
尧漠同样惊讶的看着蓝轻儿,只见她面不改色的收起长剑,交还到紫阳手中,对万俟溪抱拳,唇角勾勒一个释然的笑容。见况,他马上反应过来,顺势说道:“阿仇不能言语,你莫再逼她。”
闻言,万俟溪淡然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歉意,拱手颇有诚意的道歉:“我无意冒犯,只是仇公子与我一位故人相像,这才好奇罢了。不知你们住在何处,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谢罪就免了。”尧漠又一次将她护在身后,浑身戒备。
“那行,我住在四王府,仇公子不介意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喝酒。”转瞬间,万俟溪的脸上披起一张戏谑的面具,似乎方才咄咄逼人的人不是他一般,说得谦谦有礼。
尧漠瞪着他,不再给他废话的机会,搂过蓝轻儿的肩膀,径直往客栈的方向走去。他注意到怀中人僵硬的身体,俊美的脸庞蒙上一层阴郁,放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滑向腰间。
万俟溪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行三人渐行渐远,笑容凝滞在唇畔,目光深沉。仇一刀……仇万?你就那么恨我么?
柳芽站在他的身后,缄默不语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暗思量:杨木易如此看重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溪为何会这么反常?
是夜,万籁俱寂。男子站在敞开的窗台前,凝视着屋里人的一举一动。他已经在这儿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而里面的人浑然不觉,若不是全无内力,便是警惕心低到尘埃里了。
那天,蓝轻儿一回到客栈就收拾东西,想要连夜离开,怎知胸口又是一阵绞痛,一口鲜血毫不留情地喷到地上,血腥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她反胃地瘫软在床上,只想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或许,万俟溪的脸庞就不会扰乱她的思绪了吧!
毫无生机的她,吓坏了尧漠,他每天都守在她身旁,就怕她出了什么意外,也因此,尧漠担心路上太过颠簸,便把行程推迟了几日。今日白天睡了一整天,夜晚反倒有了精神,她本想出去走走,又怕遇上不该遇见的人,便只能听尧漠的话,在屋里活动活动,也让他能放心回去歇上一歇。
突然,她无意瞥向窗外的余光好似看到了一抹阴影,心咯噔一声,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朝敞开的窗户走去。
窗外是一片空旷的草地,月华洒下,青草离离,除了阵阵虫鸣声,便无其他。她暗自轻笑,索性关起窗户,转而踱回床边,刚想坐下之时,就听到一声粗重的呼吸声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
她猛地睁大眼睛,圆溜溜的眼珠子来回转动,在漆黑的房间里细细搜索,身子倚靠床沿,不敢动弹。她向来喜欢黑暗,即便天黑无眠,她也不愿点起蜡烛,竟没想到会有人潜入房内。
“你很紧张?”幽暗的角落里传来低沉的声音,一道颀长身影随即显露在微弱的月光里,吓得她双手紧紧抓住床沿,差一点就喊了出来。
“你可以喊救命啊!”万俟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恐慌,挑眉说道。
她低垂着头,咬着唇,紧盯着他慢慢朝自己靠近的脚步,脑子一片空白。
“你不能言语?”他高大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狐疑地端详着她的面容。
被他圈在窄小的空间里,她越发紧张,呼吸渐渐沉重,但为了不让他发现端倪,她还是硬着头皮仰起脸,愤怒地瞪着他。
万俟溪对上她眸光里流动的恨意,神情恍惚,心潮澎湃。轻儿,无论你易容成什么模样,你的眼睛还是逃不过我的追踪,难道你不知道,你脸上的每一个神情都已深深刻在我心里了么?
他激动地圈住她的腰肢,呢喃道:“轻儿,我知道是你。对不起,轻儿……”
蓝轻儿依靠着他结实的胸膛,噙住泪水,这几个月建立起来的防线,刹那间消失殆尽,她的手不受控制的抬起来,正想要回抱他的时候,脑子里又适时浮现他陪着柳芽谈笑风生的画面,心下一冷,使劲全力将他推了出去。
“轻儿。”他见她欲要跑出去,急忙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禁锢在怀中,恳求道,“只要你随我回去,你想要怎样惩罚我都可以。”
听罢,她终于控制不住在眼里打转的泪水,任由它们如断线珠子,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掉落。她嗤笑一声,仰起头瞪着他,冷声说:“若是我要你为我的孩子抵命呢?”
他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里的人,幽深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心一阵抽痛。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终于还是颤抖着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