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吻像是一条常年生长在深河底下的大鱼,通红的身子长满了参差不齐的鳞片,剪刀似的尾巴在空中随意地摇摆,似乎随时准备着刺穿他们的心脏。它张开的爪子凌空划出一道道白色的弧线,突出的眼珠高挂在额头之上,射出两道寒意四射的光,狠狠地投向下面的两人,额头两边直挺挺地长着树枝一般错综复杂的棱角,宽大的嘴角边,垂着两条银白色的胡须,样子看上去十分吓人。
他们背对背向对方靠近,凝视着头顶上的螭吻,屏住呼吸,拔出手中的剑,对着盘旋洞顶的神兽。
螭吻平时都是寸步不离玲珑草,现在既然在这现身,说明仙草也在不远的地方,只要解决了这只神兽,得到玲珑草不在话下。
“小心了。”万俟溪感觉到螭吻散发出来的杀气,微微转身,轻声嘱咐。
这时,一直在他们头上盘绕的螭吻终于发动攻击,张开锐利的爪子,吼叫一声向他们冲了下来。万俟溪眼疾手快地挡在前面,如风一挥,一道亮白的剑光一闪而过,与螭吻的灵力在空中相互碰撞,闪出红色的火花,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蓝轻儿见状,马上一跃而起,随手一挥,又是一剑,可惜如风的威力大不如前,她这一剑虽然准确的劈向螭吻的头部,但因为速度不如从前狠厉,被它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接连两招,将螭吻彻底激怒。它突出的眼睛变得通红,宽大的嘴巴猛地张开,对着他们又是一声怒吼。刹那间,螭吻口中生出成千上万的冰箭,剪刀似的尾巴轻轻一摇,嘴巴随着微微一动,那些冰箭就带着凌厉的寒风破空而至。
看到对准他们心口的冰箭,他们不得不转身分开,挥剑挡住周身如雨般的箭。空荡荡的冰洞里,回响着冰与剑碰撞时的巨大声响,听得人胆颤惊心。
螭吻见两人的剑法利索,即使是发动箭林也伤不了他们分毫,不觉更是恼怒,吼的一声,猛然收住冰箭,摇摆的尾巴朝他们狠狠扫去。身手敏捷的两人见状,直接扑倒在地,敏捷地躲过了螭吻的一击。
在地上打滚的两人见螭吻乘胜追击,又张牙舞爪地向他们冲来,便一刻也不敢怠慢,迅速翻身而起,并肩站着,同时运出内力,挥剑,迎着螭吻酝酿的巨大杀气,破空直至螭吻的头部。“嘭”一声巨响,两道灵力在空中交汇之后偏倚地打向一旁的冰墙。瞬间,原本光洁无瑕的墙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窟窿。
蓝轻儿看着那个窟窿,微微愣神,这……这不就是那个在棺木旁边的窟窿么?居然……居然是她留下的。
她一愣神,螭吻便抓住机会,不再将力气用在攻打两人之上,而是对准蓝轻儿,又狠又准地直接冲了下去。
万俟溪猛然睁大眼睛,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蓝轻儿,大喊了一句:“小心!”
可是,躲开已经来不及了,螭吻的速度超乎寻常的快,她愣愣地看着朝她击来的一道银白的光,想要挥剑而起的时候,带着杀气的光已是近在咫尺。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雪白的身影仿佛翩跹的羽毛,用闪电的速度,在刹那间移动到她的面前,生生挡住了螭吻又狠又用力的一招。顷刻间,他雪白的衣裳晕开几朵鲜红的血花。
“不……不要。”蓝轻儿好像记起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瞪着眼,绝望地朝挡在她面前的身影大喊,“我不要别人为我死,不要……”
万俟溪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如纸,如风稳稳当当地抵着地面,才支撑起他颀长的身躯,令他不至于瘫软在地。他抬头,见到螭吻又摇摆尾巴,像是一条鱼般向他们游了过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快走。”他转身,朝着她大吼。
蓝轻儿这才反应过来,轻跃到他的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如风,反转挥剑,剑光仿若一圈圈涟漪,连接不断地朝着螭吻的周身散去。见到螭吻忙着对付那些虚光,无暇顾及他们,她才转而扶住万俟溪,焦急地问:“你还能走么?”
他凝神看着她同样焦急的脸色,染血的手掌捂着胸口,轻轻点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扶住他,主动承担起他沉重的身躯,带着他用极快的速度向洞口移动。万俟溪倚在她的身上,靠着她的力量才可以运出轻功。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倔强的脸上,嘴角偷偷溢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幸好两人的轻功修为都不错,终于在螭吻解决掉那些剑光之前,顺利地逃出洞外。
迈出洞口的那一刻,蓝轻儿终于支撑不住,一脚踩空,陷进深深的积雪之中,她踉跄一下,还未来得及抬出脚,就被万俟溪沉重的身子一压,两人同时向陡峭的山路滚了下去。她紧紧地抱住浑身乏力的万俟溪,听到一声“咯噔”,埋在在雪里的脚传来一阵刺痛。但她顾及不了太多,紧抱住万俟溪,随着他一路滚了下去。
万俟溪抬起沉重的眼皮,忍住伤口传来的剧痛,同样紧紧地环住她的腰肢,吃力地说:“快……我腰间有……匕首……”
她听到这句话,本已绝望的脸上又闪现惯有的倔强,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一抬,灵巧的手已经在万俟溪的腰间寻找到坚硬的冰冷。她一刻也不敢怠慢,赶紧将它拔了出来,紧握在手中,紧抿的薄唇微微动了动,明亮的眸子注视着前方一个不小的雪堆,在临近雪堆时果断抬起手,用力将匕首插进雪堆旁的积雪。顿时,在他们的冲击下,雪堆“嘭”地变成无数的雪花,飘落在白色的世界里。
短小的匕首顺着积雪滑了一小段路程,才渐渐停了下来。她感觉到匕首稳住了,稍稍松了一口气,才从万俟溪的胸膛前抬起头,瞥见他紧闭的双眼,心里咯噔一下,着急地叫道:“万俟溪。”
万俟溪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扔给她一个戏谑的笑容,而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薄唇紧抿,雪白的衣裳晕开一大朵血花。血花在一片苍茫的雪地里,显得异常刺目。
蓝轻儿将匕首当做支点,松开抱住他的手,吃力地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脑子里又想起师父说过的那句话:如风的主人死在一百五十年前……
她又大声叫唤了几声,而他依旧毫无反应。她张了张干裂的唇,颤抖地伸出手,万分忐忑地探知他的气息。
她带着鲜血的指尖感受到万俟溪的鼻息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整个人也瘫软在他身边,嘴角却露出难得的笑颜。
他没死……
她这是怎么了?万俟溪的生死与她何关?他要是真的出事了,她杀段思吟不是更容易了吗?如此一想,她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瞬间就凋谢了,明亮的眸子猛地收紧,拔起雪地里的匕首。“咣”的一声,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地上躺着的人,眼皮微微动了动,但蓝轻儿并没有注意到,紧握匕首的手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这时,段思吟那双纯净如水的眸子和逐鹿城的惨状在她的脑子里相替出现,这一刀下去,她就真的成了逐鹿城的罪人了,况且他还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
不,她下不了手。她,始终不能无情无欲。
将匕首插回万俟溪腰间后,她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将他沉重的身躯架了起来,半拽半拉地扶着他,吃力地往山洞走去。她发现脚踝处传来的刺痛越来越明显,本来脚程就变慢,还要照顾万俟溪,真是雪上加霜。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那儿,尽快帮万俟溪处理伤口,一旦黑夜降临,温度下降不说,还指不定会有什么危险。所幸螭吻守住玲珑草,不会轻易出冰洞,不然凭他们两人现在的状况,还不是要被它秒杀了。
天际中最后一抹光亮终是在时间到达之时缓慢的消散,浓稠的漆黑,渐渐将雪白的天地包裹起来。
在冰天雪地之中,蓝轻儿的额角居然满是细密的汗珠,她看到前面黝黑的洞口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洞口的两抹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被她丢在冰洞里的两把如风静若处子地悬挂在漆黑的洞口,像是等待了许久一般,一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便剧烈地晃动剑身。
尽管很是诧异,她还是没有精力去探究着奇异的现象,只是动了动被冻得红肿的手指,环紧了万俟溪的腰,带着他小心翼翼地钻进了洞里。
她咬紧牙关,拖着已经快失去知觉的脚,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万俟溪瘫软的身体放在石床上,却未料到已是浑身乏力的自己会被他沉重的身躯一带,顺势趴在他的身上。
她抬起头,瞥见他安详的睡颜,心中的浮躁和担忧仿佛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她,这是怎么了?
蓝轻儿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静下来,这时她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甚是暧昧,于是急忙放开昏迷不醒的万俟溪,站了起来。脚却很不配合的带给她一阵疼痛,迫使她不得不沿着床沿,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柴火,娴熟地点燃。
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了一下万俟溪被鲜血映衬得惨白的脸色,柳眉轻蹙。这时她冷静下来的头脑才想到要帮他清理伤口,但一摸到空荡荡的衣兜,她如电击一般,愣愣地张大干裂的嘴唇。
她带的药都给了昨晚的那个陌生男子了,要是没有药帮万俟溪止血,恐怕他真的见不了明早的阳光。
蓝轻儿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正准备出去碰碰运气,说不定昨晚那个男子还没有离开。而这时,一个被遗落在一旁的包袱落入她的眼帘。
这是出发前柳芽给他们准备的行李,万俟溪一直带在身边。像柳芽这么细心的人,知道他们此行凶险,必定会在里面放入一些应急药品。如此一想,蓝轻儿眼角掠过希望,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拿起包袱一阵乱翻,果然在里面找到几个瓶瓶罐罐。
她打开一闻,都是常用的药物,而此时此刻,对万俟溪来说这无疑就是救命的仙丹。
蓝轻儿攥紧手里的药,凝眸看着安静地躺在一旁的万俟溪,泪毫无征兆的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