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我前一次游玩家乡的鸳鸯溪已经过去了近20年。当我在拥挤人流中移步在鸳鸯溪白岩下(注:以前的土名,现在叫“夫妻峰”)的凌空栈道上,从陌生的视角俯瞰曾经熟悉的风景,与游客一同淹没在景区小卖点噪杂的人声里,驻足在溪畔瀑流前留影的彩裙中,我真切感到鸳鸯溪已经从当初待字闺中的村姑出闺外嫁为妩媚的女郎了。
记忆中最早的一次造访是86—87年读初一的时候。老师带我们来游玩,其中有几个是从福州来二中支教的讲师团老师。那时似乎已经有了开发旅游的倾向。县里开始做宣传。镇政府前围建了个假山水池,养了几对鸳鸯作展示。学校要求每个学生要会唱《鸳鸯溪,我的故乡》(谷建芬作曲,陈刚作词):“鸳鸯溪,秋色美,鸳鸯年年从北归……山深不闻车马喧,波平更映秋叶美……”但景区没有开始收费,也没有通公路。我们带着炊具行李全程沿山路步行约4小时才到。晚上露宿在现在称作小壶口瀑布边上的溪岸边,燃着浪漫的篝火。
第二次是高中时,91—92年,情蔻初开的年龄。那时从双溪通往景区宜洋村的公路已经有零星的几段建成,但似乎还没有通车。景区还是原始状态。我们照例带着炊具步行前往,晚上在仙人桥附近的一个山洞里过夜。我在记录这次游玩的日记里有一句话:“什么时候能带着我的‘鸳鸯’行走在这里呢?……”如今也算是实现了。
最近的一次是97—98年,当时我就住在景区附近的一个小山村里。有一次村里一家人来了几个亲戚,我随同另两个村里的弟兄带她们去游玩。当时景区已在建设,简易的沙石公路已有机动三轮车可以颤危危通过。景区除了一些景点名牌外还没什么设施。但宜洋村的入口处已开始设卡收费了。因为有当地人带路,他们都是熟识的亲戚,也就免了门票。
此后我远漂去了福州。这十几年来,在城镇化大潮中,家乡的小山村日渐衰微。小学校撤并,许多山村几乎荒废,只有白水洋和鸳鸯溪旅游区给小镇带来了人气。景区得到了深度开发——高速路、水泥公路、山间步行道、凌空栈道、观景电梯、旅店宾馆……营销手段也越来越专业。商贩的叫卖是如此娴熟……所有这些几乎可与国内顶级旅游地比肩,像这样的旅游旺季里,也常常车满人喧。商业经济的特征在这里突显无虞。曾经的山水己由土气娇羞变得妖艳大方,娇媚之余己难寻往曰的清纯静美了。
这些年故乡的发展总体来说是让我感到欣慰的。许多乡亲、同学经营着与旅游有关的产业,有的开着旅店、餐馆,有的做着各种生意,还有的成了旅游开发公司的股东,都赚了不少钱。家乡的山山水水终于寻到这种别样的方式养育着爱她的乡民。
在景区喧嚣人群里,淹没在商业大潮中,作为即是主人更像是客人的故乡游子,我总显出些许不自在。骨子里似乎总有着些廉价的浪漫。我是希望鸳鸯溪仍能如往日那般纯情静美。但我也不想看到故乡如往日那般贫穷艰难——我们离开故乡不也是为了生活得更好吗?时光向前,总不能老是让故乡守身如玉做穷村姑,终究要出闺嫁作人妇吧。这些年,我在外乡成家生子,她在故土生根开花,我们各自得着时代机遇给予的好处,也难免损失了一点纯朴与安宁。得失之间,我们都殊途同归。
本文原载《海峡时报》总第13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