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身体还不错,应该是你还在一直保护他吧?”沈唐站在迟慕斯的墓前,摘下墨镜,把一大束香水百合放下去,墓地工作人员把手中的一大捧红玫瑰递给他之后转身离开了。
沈唐抱着大捧的玫瑰花,松了松领带,坐在了墓碑旁边的台阶上,脸上的笑容温润如玉。“长平现在很热……墨尔本却是冬天。我有半年没有来看你了。冷不冷?”他扭过身子,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八年了,你永远都这样年轻,我是不是老了?”
在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按照你的托付,一直在照顾你弟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之后漫长的一生都不会有人照顾我。我会难过,会失眠,会生你的气——我从来不参加任何人的婚礼,我从来不抱任何人的小孩,我从来不理会任何人的示好。
“迟慕斯,我想你的时候全世界都是你,我爱你的时候,你是全世界。我的人生里头全是你,可是你看看,你每一分每一秒天天年年地躺在这里,躺不够睡不够,你当真是不怕我哪天真的不爱你了。小丫头片子,你的心可真狠。”沈唐转身放下花束,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花间,“前一阵去了你常去的那家饭店,就是你能吃一盆水煮鱼的地方。你要是在,我还是得拦着你,不能让你吃那么多了。”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梦见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离我太远了,还是根本就是不愿意见我。不如……明年我带你回国吧,住在长平,离我近一些,想你了就可以天天看到你。慕斯,我是真的……很想你。”
沈唐仰头看着远方随风飘动的云,闭上眼睛,轻轻靠在墓碑上。
迟慕斯的墓碑很漂亮,四周都是手工雕刻的百合花,把她的照片和名字、生卒年围起来,背面是她的墓志铭,只有一句话:
一生挚爱。
落款是迟慕,迟志恒,沈唐。
墓碑上的照片里,迟慕斯是利落的短发,歪着头娇俏地笑着,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眼神却是春风般温暖和煦。
迟慕斯是迟慕的姐姐。八年前死于交通意外。
不同于任何家族对男子的渴求与希冀带来的重男轻女思想,迟慕斯是整个迟家的挚爱珍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尤其是父亲迟志恒以及祖父母,无可挑剔的长相加上绝顶的智商,让迟慕斯成为整个长平的传奇。迟慕甚至从小就因此吃醋闹脾气,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不如姐姐得到的更多,迟慕甚至因为自己小了她5岁而感到深深的挫败——他一直想,如果自己是哥哥,就一定能战胜她!偏偏迟慕斯最宠爱的就是自己的弟弟,让迟慕一腔的嫉妒满到简直快要溢出来了,却无处发作。
那个时候的迟家,家业兴旺,衣食无忧,老人最大的乐趣,是看幼稚的孙子和在他们眼里无可挑剔的孙女争宠。在老人眼里,男孩子从来不需要娇惯,只有女孩子才需要无休无尽的关心和溺爱。是的,迟慕斯就是这样的孩子,全世界的溺爱都给她,还是会觉得不够。
就连在墨尔本大学与她一见钟情的沈唐,也是一样的感觉。
沈唐当时是墨尔本大学最年轻最优秀的研究生,但是在迟家祖父和迟志恒甚至是沈唐自己看来,依然配不上慕斯。
变故就只是那两个小时之间的事。
沈唐正在出差,从墨尔本赶回来的时候,迟家的状况已然是无力回天。
沈唐见到迟慕斯的最后一面,她浑身裹满了纱布,却还是可以看到血水从严重烧伤而臃肿的身体里渗出来,他的斯斯,被火烧得已经五官扭曲了,此时的慕斯连输液都困难了,吊着一口气等沈唐回来——她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
沈唐几乎要发疯,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联系世界上最好的大夫,寻找最好的药。直到最后连迟志恒都看不下去,这个父亲一滴眼泪不流,忍着心中巨大的痛楚,拍着沈唐的肩膀说:“沈唐,让斯斯走吧……”
迟家祖父当场心脏病发随孙女而去,祖母一夜之间头发花白。迟慕斯重伤去世的消息不知为何以风一般的速度传播开来,迟家公司一夕之间股票大跌,公司的一切事物原本已经全权交给迟慕斯,天才一般的天之骄女接手不过半年,公司股票已然翻了一翻,在这鼎盛时刻,她出了意外。父亲迟志恒伤心欲绝之际还要夜以继日地在公司操劳,日子不久便熬坏了身体。母亲夏吟夕伤心过度患抑郁症整日对着慕斯照片一坐便是一天,而与慕斯感情最深的弟弟迟慕却因与姐姐一起而身受重伤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风雨飘摇,天人永隔的八年间,多少人撕心裂肺,多少人肝肠寸断,有多爱,就会有多疼。
多少个不眠之夜,沈唐眼睁睁地看着无边的黑夜,祈盼老天爷让他们再见一面。哪怕她的魂,出现在这黑夜里一分钟。她留下的一切,最重要的就是迟慕。读书时期,深情的瞬间他也曾问过她“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她的回答却是:“我最爱我的弟弟。”
长辈越是宠着她,她越是努力溺爱自己的弟弟。
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亏欠。
八年后的现在,沈唐很多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已经记不清楚那些相爱的瞬间了,几乎马上就要忘记的时候,又会在某个恍惚的黑夜突然间想起来,那些画面清清楚楚就在自己眼前上演,一遍一遍又一遍——一次一次地让他的心粉碎。
沈唐没有帮迟家保住公司,没有保住自己刚刚领了结婚证还没来得及办婚礼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孩子。却为她保住了最宝贵的弟弟。
迟慕斯和迟老爷子相继去世。慕斯生前说过一句无心的话:“墨尔本真美,一辈子在这里多好,我老了死了的时候也要埋在这里!”沈唐得到迟家同意之后,带慕斯的骨灰来墨尔本长眠。
迟志恒也因积劳成疾两年之后去世。迟家公司被夏氏收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