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村在前两年最是繁荣,菩提树出了名,外地的游客便纷纷慕名而来。
想当年村里的领导为了更好的招待来来往往的游客,便在村头的一块空地上盖下了这个名为祈愿台的戏台,戏台宽五米,长十米,各种配置都安的十分齐全。周围是一大块可以容下几百人的场子,远处的山丘上亦可容下几百人驻足观看,场子周边隔几米便种了一棵白杨树,白杨树旁栽着一棵棵矮小的栀子树,正开着白色的洁净的小花。而戏台的正前方不远处,则是一片桃园。每每到了过节的好日子,村里的干部总要去县城请上一个戏剧班子,登这戏台演一出京剧,也算是来助一助兴,有时候刚巧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小孩子们则纷纷爬上树,往戏台上看,充满浪漫的情调。
从七月七日中午开始,一直到傍晚十分,马申就一直站在戏台等他,羽涟也是。原本是晴天,如今也已等成了昏黄。
“羽涟姑娘,我已经写好了剧本,你要不要配合我演上一演呢?”马申站在戏台上,看着昏暗的天空,对站在下面的羽涟急切的喊道:“我们就演个现代剧吧,这些年轻人都爱看吧。”他说着便又盯上了羽涟的胸,猥琐的笑着道:“还不知羽涟姑娘的技术够不够娴熟,有没有经验啊!”
羽涟脸变得铁青,没了话说。只是心中的那个信仰,让她可以依旧纯净,“所谓爱情,究竟为何物?真的只是……”
子阳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戏台,两旁全都是站不起来了的断指人,他们单是看一眼子阳,也要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上前。而子阳也早已经是遍体鳞伤,衣服也被拉开了许多口子,清风缓缓的吹拂,反倒使得他的长袖漂浮起来,透着一股逼人的寒气。
这样的风正好,可以让他依然清醒,斗志昂扬。
原本还是昏天黑地,如今也渐渐晴朗了起来,雨还在不停地下,却是淅淅沥沥,全没了刚才的威严。
羽涟在戏台上站了许久,眼中的世界不断的变换着,纷繁错乱,看不出发生了生么,只是云雾缭绕,黑色的恐惧占据了这个世界的全部,羽涟一个人,孤单的站在虚无的空间,一颗心,寂寥的扑通扑通跳着。唯有一轮明月还在空中,指引着她的方向,然而路太远太迷茫,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踏下去,究竟是对是错?就在这个黑暗世界的昨天,羽涟还听着子阳亲口对她说,“等我!”
而这一天,这一夜,她等的太久,太久了。
“羽涟,我来了!”子阳温柔的念道,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时候,马申怒目圆睁瞪着子阳,冲着他恶狠狠的吼了句:“别着急,先来看看这好戏。”
接着就见狗腿儿拿了个大喇叭,冷漠的用手指指着羽涟,大声的喊道:“各位街坊邻里,各位父老乡亲,都看一看啊,这个女人就是害你们断了手指的人,她怎样伤害了你们我都一清二楚,今天我要让你们看清她的真面孔,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狐狸精。”
话音刚落,断指人们便都默默的站了起来,对着台上的羽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们是被他骗了,借美貌来骗我们的感情。“有人纷纷的喊道。接着又有人清了喉咙,喊着:”为什么要伤害我们,你断我们的手指究竟是什么目的。“不一会那些断指人竟异口同声:“狐狸精,就是你害我们家破人亡,害我们妻离子散,你罪该万死!”五百多个断指人们声势浩荡,余音袅袅。一些原本没有开口的断指。人也跟着喊了起来,仿佛人多了,仿佛所有人都在喊了,这就是对的!
有的喊累了,就拿起一本本不知什么书看了起来,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书。他们本来也都是无根之人,随波逐流,妄谈信仰。
羽涟看着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断指人,他们露出一种受骗了似的表情,仿佛大梦初醒,仿佛真的是被自己骗了一番,她冷笑着,向他们狠狠的喊道:“你们尽可能的都来怪我好了,我无所畏惧,但我就想问问你们,你们又算什么,这难道不是你们的错?”
“闭嘴,就是你,害我们变成这样,你是千古的罪人。”断指人继续喊着,声音响彻天地。
接着狗腿儿又喊话了:“都静一静,大家都先静一静。”这次他向着更远的街道喊去:“各位大嫂大姐,姑娘姐妹们,就是这个女人,她勾引你们的男人,迷惑你们的男人,才使得他们抛弃了你们,夜里不回家,全是找这个婊子浪去了!你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出来瞧一瞧啊,看看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恶女人。”
话还未完,就有几个女人关上了们,疑惑的走了出来,她们听了狗腿儿的话,半信半疑的走着猫步,后出来的女人见着出来的女人多了,也便壮了壮胆子,跟着走了过去,没过几分钟,戏台下便又集满了很多妇女。接着是整个菩提村的村民,还有很多老人带着小孩,都陆陆续续的赶来,似乎是为了看一场热闹的好戏。
“大娘大嫂,姐姐妹妹们,就是这个女人,她迷惑了你们的男人!”狗腿儿重复道,但看台下的女人似乎并不很愤怒,便将她狠狠地拖到自己前面,又指引着说道:“你们看,她长的就像是个狐狸精的模样,你们说,这是不是有罪!”
这时气氛异常的冷,女人们的冷漠使狗腿儿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一个长相丑陋,丰乳肥臀的女人大喊道:“长的这样漂亮,还来勾引我们的男人,还让我们怎么活?”
这时更多的女人看向了羽涟,她正穿着一袭粉色长裙,手腕上的红色手链显得格外的亮眼,闪闪散发着光。
女人们依旧无话,只是议论声渐渐变大了起来。“是啊,长的这么漂亮还要勾引人家男人,真的是不太厚道。”“就是一个***根本不值得同情。”之类,这一会,更多的人在台下喊话了:“真是个恶毒的女人,真是白长了这么一张洁净的脸。要是我们也长这样......”说这话的人,大部分也都是因为嫉妒,毕竟自己的样貌是那样的不堪。
“都静一下,”马申见狗腿儿的话起作用了,就上前喊着说道:“要搁以前,她这样得罪人,是应该被处死的,千刀万剐亦不为过,而现如今是社会变了,我们也应该做文明人的事,遵守国家的法律啊。”他说着就笑了笑:“但是,她的罪恶,我们必须要惩罚,下面我想作为你们的代表,也做为这无数断指男人们的代表,让她知道,做这种不干净的女人的后果。
”那不是电视上出了名的大导演吗?这是在拍电视剧吗?你看那还有摄像的人。“一个女人蹑手蹑脚地喊道。
“就是他,没错的!”顿时女人们热闹的议论了起来。马申得意的摆了摆手,戏台底下便又陷入了一片寂静,有的人猜想着他想怎么做,有的人则是有些同情起台上的漂亮女人,有的只是想看个热闹,有的人却对台上男人的话深信不疑,议论道:“这女人如此轻贱自己的身体,我们又何必在意呢?”
“是啊,我们又何必在意呢?”有的女人回复道。
有个女孩则是直接跑到了台下,靠近了羽涟,弱弱的问了句:“姐姐,你的身体,真的就这么贱吗?”这话好讽刺,偏偏又这么认真,让她无法作答,只能淡淡一笑:“是啊,我的身体真的就这么贱吗?谁知道呢?”
话音未落,羽涟就觉得小腿后边被什么推了一下,一下子跪了下来。“羽涟姑娘,你应该懂我要你做什么吧!来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演一下吧!”马申冷漠的笑道。
仿佛在说,你,不如我高贵;又像在说,你,女人就是贱。
你,仿佛不再是羽涟一人,仿佛成了所有的女性,你们就是低男人一等。
羽涟跪在马申面前,抬着洁净的脖颈看着他,想要站起来,却又被身后的狗腿儿一脚踹倒。
“怎么?你还会害羞,你也不要怕别人怎么看,习惯了就好了。”马申狡黠的笑着,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羽涟却越发顽强,挺着脖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她立直了身子,坚韧异常,还想要再次站起。
这时狗腿儿从后面一把抓住了她的长发,按倒在地:“你还没完了,别给我说你不懂什么意思!”
这时马申低下了头,神秘而又猥琐的笑着,“快点,让我看看你的技术!”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黑色皮带。“不要让我等烦哦!”
台下的女人很多都看不下去,但又不好意思反悔,毕竟刚才是同意了,怕因此没了面子,更多的确实不敢面对这现实,现实中的男尊女卑。她们对于这个事情,从来没有想过去改变,最终也无一不是委曲求全。
空气中突然刮起了一阵凉风,栀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想那栀子花也是很美。绿叶落了几片,漂浮着落到了戏台上。戏台后边的深红色幕布也随风摇晃起来,正上方挂着的昏黄的灯光也是忽明忽暗,天公不作美,刚听了与仿佛又要大下一场,然而心细的女人没也没注意到这些,而是们纷纷回了头,不忍面对,更不敢说什么。
台下有那么几个女人,她们是从县城里来的,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又似乎晚上的时候常常和自己的男人玩这些花样。她们只是看着,内心竟还有那么一丁点小小的兴奋与激动。“继续,继续啊!这种女人……”
“她活该,这是她自作自受啊!”女人们欺骗自己的内心,尽量不显得那么惶恐,至少台上的女人不是自己,还可以安稳。
受辱的又不是自己,不让人看到的话,又有什么事呢?这种事,又有什么办法呢?女人们以此来安慰自己,到省了男人们好些力气。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下一次是谁会遭遇这样的对待,又有谁说的清呢?
“继续,这种不干净的女人,活该遭人玩。”那个肥胖而又丑陋的女人,又狠狠地喊了句,仿佛是因为生气,嘴角满是白色的吐沫。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了,男人们更是期待着,纷纷喊道:“快点做啊,别在这装矜持了,你们女人……”这话到搞的台下的妇女无地自容,仿佛失了面子,赶紧回呛道:“就是啊,快做,别给我们女人丢人!”
这话到引得那帮断指人哈哈大笑,演变到最后,竟变成狂妄不堪的疯笑。这让身旁的女人,更是觉得丢了脸面。
羽涟看向台下的女人,恶狠狠的看着她们的眼睛,她们眼睛中的世界,定然不是一个样子。女人们感觉到这炙热的目光,像是火焰般烧灼着她们的内心,赶紧回过了头,来不及回头的就纷纷低了头。
“怎么样,还不做?”马申恶狠狠的问道:“也就一分钟的事,咋现在就那么困难,以前听说你可是很风骚呢!”他大笑道,却不觉得得意。
“快做吧,你没听他说吗?做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大家也就原谅她吧!”一个女人提议,众多的女人也就匆忙随之应和,“是啊,姑娘,既然是你做错了,就该受这罚啊,大导演又不是要你的命,快点从了他吧!”女人们的声音如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此起彼伏的翻滚着。
“你不懂,这关乎尊严,女性的尊严。”她冷笑着回道,既是回马申,也是回复台下的女人。
至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羽涟默默的想着,最后不禁仰天长叹,觉得爱情,真的是遥不可及。
这时马申又发话了,他对着台下的张子阳大喊道,“你看看,她这么不听话,那么我就亲自来了,你可要配合好!”
狗腿儿冲着子阳大喊道:“上戏台!”见子阳上来了却又处处小心,即便他手里握着的只是一把只剩下剑柄的木剑,还是不放心。招呼一个断指人将断剑抢了过去,自己则站到了一边,他知道那么多断指人都挡不住的张子阳,早就已经不似当年了。
这时马申一把抓住了羽涟的细长的脖颈,她只能被动的缓缓起身,双手只是抓着他那强壮的手臂,努力的想要挣脱。马申的眼睛只盯着羽涟的身体,他情不自禁的凑到羽涟的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香。”
“呸!”羽涟一口涂抹吐到了他的嘴角。
他却没生气,反倒直接将嘴唇扣到了她的嘴上,手则是顺着羽涟的身子一路上滑,台下的断指人目不转睛,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们还从未如此认真过。手到腰际,马申突然停了下来。冲着台上的子阳喊道:“生气吗?愤怒吗?是不是想杀我的冲动都有了?但是,你却不敢杀我!究竟是所谓的爱情更高贵,还是生命价值更高,张子阳,你怎么看呢?”
“呐,张子阳,你怎么看呢?”不知谁在问自己。像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声音。
真的有为了爱情,付出生命的吗?这仿佛是一种传说,一个神话,现实中从不存在。
是啊,我是随波逐流,活在这种男人的独裁世界,还是和羽涟站在一起呢?就连那些女人,都没有反对,自己究竟该如何选择呢?
选择羽涟,还是这个天下呢?是从了内心,还是顺了老天?
马申的另一只手却伸向了羽涟的背带,丑恶的嘴脸又放了一句狠话:“张子阳,想要反抗的话,就趁现在,当年的事情,也该做个了断了,到底看看究竟是你赢,还是我赢!”
子阳听了这话,突然脑子里一片混乱,往事随着清风流水一点点进了子阳的脑中,当初的自己想要保护她,不被坏人欺负。想那一晚的战争,似乎从未结束,可怜自己失了忆,自己的那把剑,从来都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心爱的那个她!自己从未想过用这木剑拯救天下,却又为了拯救天下,而没有保护得了最心爱的她啊!再说世间红尘的罪恶,又怎么是我一个人,一把木剑,就可以消除得了的呢?
“没有剑,有没有帮手,他怎么可能赢?”马申心里想着。看着子阳一直低着头,估计是认了怂,暗自得意起来。
“原来他就是张子阳啊,听说是个杀人犯!”一个女人的话音未落,全场骇然,大家难以想象一个杀人犯,和一个**竟然同台了一出爱情戏。台下的人纷纷商量对策,希望他们可以互相残杀。一个女人当即虚情假意的喊道:“小伙子,我们知道你当初杀了人,但听说你也是为了这个**杀的,她迷惑了你啊,还等什么,快杀了她,反正你是要入狱的人了!”
“杀了她,杀了她啊!”断指的男人们更是大喊着:“杀了她,杀了她啊!”手底下却打电话报了警。
这时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子阳猛地抬起了头,眼神中的杀意吓了马申一大跳:“你,你想干嘛!”
“你的罪恶,不可饶恕!”子阳吼着就向他冲来,狗腿儿见他没有武器,身后又有那么多断指人冲过来,便要前来阻挡。
子阳快步向前两腿腾空一跃,双膝瞬间砸在了狗腿儿的肩上,就在此时,台下露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是谁呢?是清雅。此时此刻,她手中正拿着一把粗钝不堪的木剑,大声的喊道:
“张子阳,接好你的剑。”说着便将木剑拋给了子阳。子阳顺势从狗腿儿的肩膀上方翻身向前一跃,“风灵剑法,大赦,天下罪恶!”
“快看,太好了,他终于要杀了这个**了!”大家看着子阳的方向,分明是冲着羽涟,都开心了一番。“两相残杀,天下太平了啊!”
马申本来还放松警惕,但当反应过来时,子阳却已然在自己的面前,他想伸拳去打,去抵挡,却发现子阳向前一个跨步,将细而钝的木剑刺了过来,一切反应都为时已晚。
子阳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还是像当年那样傻,你真的以为用个小孩做的小木剑就能杀人?当年不可以,现在也不可能!”他继续狂笑着,引得狗腿儿和那些自以为胜利的断指人哈哈大笑,像疯了一般无所顾忌。
“那可,未必吧!”子阳缓缓抬起了头,慢慢的松开了手中的剑,剑却未落,除了剑柄全都陷进了马申的肚中。
他冷冷的回过身,甩了甩袖子上的鲜血,默默的念道:“师父,我终究还是练不到风灵剑法的精髓啊!”
台下的人看了这一幕幕,宛如快放镜头一般,迟迟不能反应过来,过一大会,才纷纷的喊叫好:“这样的大色狼,如此侮辱我们女人,活该受死。”女人们说着就揪着各自断指男人的耳朵根:“走,回家跪搓衣板去,知道错了吗?”
“子阳,我来让这把木剑物归原主,希望你可以几一直记得我,那条头绳,就当我送你俩的定情礼物了!”清雅不再说话,默默的离开了!
子阳拿着手中的剑鞘,目送清雅的背影缓缓离开,之后就走到了羽涟的身边,小声念道:“我来了,还好,你还在,还未老!”
“我早知道你会来的,只是让我等了真的太久太久。”羽涟拥住子阳,吻了上去,她也有点分不清自己生活在哪个世界了,两个世界在此时似乎发生了微妙的重组,奇迹般地重合在了一起。红线如此错综复杂,黑暗如此恐怖阴森,细线的终点原本遥不可及,而如今却就在不远方,想不到那里也有一轮明月,那里也有一阵清风,有悬崖边的一对情侣,无论生死都要相拥。羽涟踮着脚尖,这一吻,足抵地老天荒。
人群渐渐散去,剧也落了慕,红色的幕布一点点合了起来。天上的那一轮寒霜月又升到中央,星星只有几颗,静悄悄的眨着眼。戏台旁的白杨树上有一窝喜鹊,此时正安稳的睡着,不时发出一阵奇怪的窃窃私语,远处的栀子花,正散发着奇异的芳香。
这时候,远处来了几辆警车,接着舞台下就聚了一群警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一些看戏没看够的人,都被拉去做了口证。警察们一个个穿着警服,大步走了过来。看见这对恋人依依不舍的一幕,只是安慰的说道:“姑娘放心,我们一定查明真相,给你一个交代。”
临走前,羽涟只是喊着:“等你回来,再尝一尝我酿的桃花酒,可好?”
“恩,到时候,我一定喝个大醉才好。”子阳戴上了手铐,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