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渐渐升了起来,张佑天娓娓道来那个故事,悠远而绵长。
“曾经有一家人,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农村,家里只有两位老人,和一个未出阁的闺女。眼见的女子二十出头,老人决定给她相一门亲事。一连相了七个,都是老人没有看上,原因是那些男子不愿当这家的过门女婿。直到遇到一个穷困潦倒的男子,他当时来的时候,只背了一口黑色的大铁锅,这是他家唯一的铁器。老人觉得他不错,又就和他谈及过门女婿,他考虑了很久,因自己已经无父无母,又确实也喜欢这女孩,最终就应了下来。
就这样,两个人相亲算是有了眉目,过了两年,最终在女子家结了婚。
男人幼年丧母,十几岁便没了父亲,只有自己孤单一人在世界上活着,家里只剩下老父亲当年给自己盖下的房子。他知道老人找个过门女婿,无非是想让他在农村过活,等自己老了可以有人养老,但是他一直不甘呆在农村,他知道这样会没有出路,会失去改革开放的优惠,所以常常会纠结于此。
直到怀胎八月,女子像是要早产,马上要生的时候,老人想让他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找个接生婆接生,可以剩下不少钱。她一向听老人的话,听到这话时,只是在院子大门口旁边,靠在一棵香椿树上,不停的哭嚎着。
她家里来了很多亲戚,都说要找个接生婆就挺行,出不了什么事。但是一向隐忍的男子实在忍无可忍,当着众多亲戚的面,骂了老人。亲戚们都说他不孝顺,说老人没眼光,找了个烂女婿。男人只是骂着,:“你还算是个老的吗,你就是个狗屎,不理解人。我今天把话放撂着了,要不我现在就走,你爱怎么办怎么办,我再也不回来,要不就赶紧上车,我开三轮车带着去医院。”
女子最终听了他的话,她觉得这是她做的第一件对的事,最终也安全生下了小孩。在她家又过了一年,男人实在觉得没有出路,就想和俩老人商量着想去城里打工,老人一直不同意。
直到有一天,老头买了瓶白酒,平时他从来不沾白酒,那天却找男子喝酒,男子刚坐下,老头就喝了起来,一杯酒一饮而尽。男子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果不其然,他刚喝完一杯就大声吼了起来:“我们找你来是干什么的,是给我们养老的,你说走就走啊,把我们当回事了吗?”他来势汹汹,一脸愤怒。
男子更生气了,觉得这两老人太不近人情,一年前她妈妈逼他找接生婆,一年后她爸又闹出这一出,他想着这一年的无所作为,不进禁怒火中烧,站起来就吼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还算是个老的吗?怎么这么不理解人?”老头站起来就要抓他的领子,两人僵持着,场面越来越难以控制。直到他这个村里的一个舅舅给他说了几句话,他说道:“是,这事是他们错了,都是他们错了,但是你要把事闹大了,别人会说谁错了?村里人会说谁错了,会说他们吗?你要把事闹大了,这就是你的错。再说你非要现在和他们较啥劲,腿长你身上,又不听别人的。”男人觉得有道理,就说听他的,以后找机会走。”我就是这个意思。”舅舅说完话,就满意的离去了。
男子走的时候被发现了,但是老人最终也拦不住。男人给老头跪下了,闹到这份上,老头也没法子了,只把闺女留了下来。男人的家在一座高山上,他先是回去看了看,就去了城里打工。
女人最终也偷偷跑了,顺着山一路爬,到他家的时候,听说去了县城,于是又一路追去,最终不知经历了什么,还是被她找到了男子。
柳如听到这,不自然的翘起了腿,扬着眉毛,笑了笑。
他叼着烟,深吸了一口,看他俩人表情严肃,黯然神伤的听着,决定缓和下气氛,笑着说道:“你俩别这么严肃,接下来的事才是重点。”
他继续讲道,那个出生的小男孩则被留在了俩个老人身旁,他俩一直扶养他,直到在村里上小学时,他遇见了一个小女孩。他俩被分到一个班里,而那个班里人很少,只有八个男孩,两个小女孩,本来这个小女孩一直和另一个小女孩玩的很好,靠彼此来安慰对方。但是男孩常常欺负她们,她们受了委屈,就一起去村子下面的大水库旁边玩,看着水波荡漾,春风吹过她们脸庞,才能使他们内心平静。
就这样过了五年,另一个小女孩的父亲发现了男孩们欺负自己女儿的事,便将她带走转了学。女孩从此孤单一人,十分想念过去的事,常常还回去水库边看水。他的父亲,一个平凡的渔夫,就在水库里捕鱼。这里鱼不多,他也一直没有赚多少钱,只能勉强养活自己和女儿。女儿知到父亲的辛苦,所以一直不敢再让他担心。
毕业那年,小男孩和她玩的很熟,只有他愿意帮助小女孩,每次有小孩欺负她时,他都会去帮她,但每次都打不过,毕竟自己只有一个人,女孩每次都是哭喊着,叫他不要再打了,她知道,男孩究竟收了多少屈辱,他和自己一样,从来只有一个人。
而学校里都传言,说小男孩爱打架,不学好,不是个好学生,有的竟然叫家长来举报他,让他退学。两个老人当然不愿意,在村里住了一辈子了,怎能受这种欺负,最终找亲戚才帮忙解决了这事。
快要毕业了,老师把小女孩叫到办公室,说她好好学,不要受别的事情干扰,就一定能考到县城里的好初中。而当小女孩问起那个小男孩时,老师只是沉默的摇摇头。当然了,其它的小男孩几乎不学习,天天都回来找小女孩的麻烦,老师对此也很无奈,只有男孩每天都来帮助她,让她可以安心学习。
离毕业考试只剩半个月了,一天傍晚放学,小女孩收拾好书包要回家时,一个班里出了名坏的小男孩挡住了她,门口则守着两个小男孩。男孩笑得很坏,很邪,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该有的样子,这其实可以理解,如果你有一个无恶不作的家长。
男孩笑着靠近她,女孩则不停后退,撞到了破旧的木椅。“你要干什么?你别乱来。”她只是后退,突然身后两只胳膊从她腰后钻来,直接从身后搂住了她的纤腰。她只是将手按在他胳膊上,想要逃脱,力气却显然太小。嘴上不停喊着“放手,快放手。”见他毫不松劲,她更是低声下气,哭喊着乞求道:“放手,放手啊,我求求你放开我。”那个出名的坏小孩坏笑着,说道:“你喊吧,不会有人来帮你的,你难道不知道吗?早晚你都要这样的,屈服于男人。”女孩不知道为什么,这男孩的内心这么成熟,透着一股邪气,令人不禁生怕。她只是不停扭动着,企图摆脱开身后的男孩。“你装什么的,难道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愿意吗?”男孩走到她身前,盯着她的身上看,还不停嗅着什么。
小女孩害怕的不知所措,想起正在家里做饭的父亲,还在等她回家,更是伤心的哭了起来。她暗自下定决心,若是有谁在现在来帮她,将来她必定一生追随,以身相许。她喊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谁来帮帮我啊!”她的叫喊声中满含绝望,是啊,连老师都不管的事,在那个年纪,又有谁会来管呢?
“放开她!”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就是这个男孩,冲开门口的两个小男孩进了教室。刚刚的事情,他一直看在眼里,自己被人欺负了六年,早已缺少了勇气,甚至面对他们,更多的是胆怯,是懦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有什么权利去保护其他人呢?再说,让这么一个男人保护自己,会有哪一个女孩愿意呢?他在门口犹豫了好久,内心的挣扎可想而知,最终还是不顾一切得冲了出来。
他灰头土脸的出现在教室,接着又传来一声干脆的喊声:“我叫你,放,开,她。”女孩在心里笑了,她仿佛听到了希望,转头的回眸中,带着无数的柔情,长长的头发飞扬起来,她抬着脖颈,含着多少的含情脉脉。
此生,就是你了。
“吆,你个小瘪三还没挨揍挨够啊!”刚想做什么的男孩回转过头来,“你家就那两个老的,还活着吗?”小男孩没有回话,走到女孩旁边就要将她身后男孩的胳膊拽开。“我让你放手!”小男孩又重复道,见他就是不放,还一脸不屑的笑着,将手抓到女孩的头发上,扯着,将她的头绳都扯了下来。
旁边的男孩趁小男孩不注意,一下将胳膊架到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握成拳不停的打在小男孩的肚子上,“叫你和我们作对,叫你作对,和我们一起合作,又哪会受这么多苦呢?”男孩狂妄的笑个不停。
男孩最终不知经历了什么不怕的就是挨打,早就习惯了,多一次有又何妨。他暗自握紧拳头,用肘猛地向后一捯,向下一蹲摆脱了身后的男孩,反身一拳就打到男孩的脸上,男孩捂着通红得脸,吃了亏更是愤怒。他冲上去就撕扯了起来,见占不到便宜,便喊道,“你俩还愣着干什么,过来给我打,打的他站不起来,打的他认输为止。”只觉天荒地乱,小男孩打人一拳,总会收到好几拳的报复,刚刚被打的男孩更是用力的打着他,嘴里还不停吼着:“你服不服,啊,我问你服不服。”
一个人最怕的就是放弃尊严,即便再痛苦也要坚持,因为若是失去了尊严,一个人,便在也站不起来了。
天上的月亮正圆,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窗外老树的叶子在黑夜里簌簌作响,不是传来几声野猫的嚎叫。学校里的小池塘里,几条小鱼欢快的嬉戏,摆动着尾巴。水中有几多荷花,绿叶衬托这着,竟托了水中月亮的影子,好一朵月亮荷,清白无暇,纯净的月光,至圣至洁。
“难道女孩这一生,注定要如此委曲求全,毫无尊严吗?男尊女卑,真的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小女孩想着,眼中泪光如水晶般闪烁着,天下之大,有这样一个男孩如此对待自己,也就够了。她笑着,痴痴的笑着,吓得腰上的胳膊都有些颤动,他仿佛被这笑声惊扰了,他害怕了,他只是小小的孩子,完全不知道一个人被逼到这种程度,会是这样的反应。小女孩大喊道:“张子阳,你停手吧!”
子阳心里一惊,这男孩是自己,为什么对这件事毫无印象呢?他心里不停思索着,难道自己失忆了?
张佑天好想看出了他的心思,“对,那个男人就是我,那个小男孩,就是你。从那时候起你失忆了,十二岁之前的事,你几乎全忘了,你不仅忘记了你的姥爷姥娘,你还忘记了她。你记得的她,已经是从初中开始了!”
子阳头脑中一片混乱,继续听着他讲故事。当年那场战斗,对于大人来说不过尔尔,对于你来说算是天大的事了。你和他们僵持了很久,直到学校的门都锁了,那时候你被打的鼻青脸肿,但是奇怪的是,剩下那四个小男孩之中,只有搂过她的男孩脸上同你一样,眼睛还被打成了熊猫眼。
这场战斗,不分输赢,你输了,也赢了。输的只是这架,赢得却是尊严,和一个小女孩的芳心。
最后的结果是那几个小男孩怕了,大晚上的,真令人恐惧,他们顺着树,从二楼的窗口滑了下去,听人说村里的一个瘸孩子就是那时候摔的。你的头碰到了桌角,磕破了,流了一地的血,小女孩将自己的外衣扯下来,为你包扎。我一直猜测 ,就是那次磕碰,让你失了忆。但是这不重要,晚上十一点多,你的老娘姥爷找到了学校里,和住校的一个老先生协调,去教室看了看,果然发现小女孩正在默默看着你,手不停的抚着你的额头。你正躺在他的腿上,一脸安详的晕倒在那。
月亮更亮了,风也凉的透彻心扉。你姥爷抱你出了校门,女孩的父亲也赶了过来,两家大人稍一寒暄,便各自带着孩子回了家。之后没多久,你爷爷奶奶便病死了,我猜他们也都是因为操心过多而死,他们当初虽然苦了我和你妈,但是他确实真心爱你的,孩子。虽然你对他们的记忆少之又少,但是你一定不要忘了他们。
子阳仿佛记起了什么,头疼的厉害,眼中出现的一些零碎的画面,稀稀疏疏,零零散散,历历在目,清晰可见到几乎可以触摸。
那是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一大早,他总会很早的来到水库旁,等在水库旁的小木房里住的女孩女孩出来,女孩丰姿绰约,清丽脱俗,不似凡尘女子,尽食人间烟火。她像上天派下来的仙子,专为等待自己,他跟着小女孩一路走到学校,上课时候也常常看着她,只是觉得可触不可及,有着不可与人言的神圣感。傍晚,他又一路跟着她,水库边的杨柳,仿佛都认识他俩了,两人一路过,总是一阵清风,一阵花香,一阵柳条的随风起舞,一阵浪漫的香气。再晚些,是眼睛不好的姥爷大老远来水库旁接他回家,这个夜晚,月亮亮的耀眼,自已跟着姥爷,一步一步走上了土路,走到了小院的门口,槐树上的鸟听到声音,看到亮光后轻轻叫了几声,院门楼口的小黄狗,正乖巧的坐在地上,提前摇着尾巴。院外,是几棵可高大的杨树,院内,老娘孤单瘦弱的身影,正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坐着,大铁盆里都是洗衣的水,她正小心翼翼的搓着搓衣板上的衣服,水洗成了浑的,全是洗衣粉的颜色与泡沫,。不时,揉着疲劳的眼睛。
张天佑又说道:“而这些,小女孩一直都知道,她还知道,男孩帮她阻挡了多少次麻烦,她知道小男孩一直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他那可爱的傻样子。”
子阳听到这,几乎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对于童年的记忆几乎为零,原来是这样。
文豪只是低着头,感动的眼泪都止不住的落下来,子阳最吸引人的,便是随心所欲的正直。
“对了,听说当初你还和她在教室里互换了件物品,你还记得是什么吗?”张佑天引导着他的记忆,希望他能想起更多,子阳也是尽力去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甚至连打架的一点过程都记不起来。
张佑天将烟头熄灭,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天也快亮了,剩下的许多事我也不和你讲了,你的人生还很长,以后慢慢会知道的。”说着便示意柳如去做饭,又对子阳说道:“吃过饭,你就启程吧!”
子阳心里乱成一团麻,只是暗暗喊道:“清雅,那些年,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