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们每日午后开讲,有些个上了年纪的,都好说百年前那一桩事。
那桩事情被史官大着笔墨写进史书了,尤其以齐国的史官为甚,之乎者也的写了足足半本册子的话,可以用一句话总结:齐国齐翰公时期,十六公主诞生刹那,天上盘旋着六六三十六只凤凰久久不散,直到那‘哇——’的哭声响起,凤凰大人们才成群结伴地飞走。
十六公主满月洗三时,齐翰公最崇拜的卿宗观的观长下了八字批言。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这位观长说的话很灵验,譬如他说齐公的六公主‘不过二六年华而已’。然后,这位六公主真的在八岁时吃西瓜给噎死了。观长又说十六公主‘可兴天下,可亡天下’,齐翰公就认为他这位最小的女儿将来会很有出息。
而事实证明,这位十六公主真给齐公壮了胆子。许是觉得自己有了个十六公主便所向无敌了,一向懦弱的齐公竟在魏国连年大旱时随便找了个错头,千万大军从齐国浩浩荡荡出发,直杀到魏国王城门口。
黑漆漆的战甲,明晃晃的兵刃。
帅将战车上的齐公面容肃静,手持红缨枪大喝一声:“速开城门受降于我齐国!”
那一扇王城大门在沉寂了一炷香后沉重的打开。
同时也揭开了最荒唐的一段历史。
男耕女织、国库贫乏的齐国居然灭了魏国——后世说书先生们曾以史为鉴深刻探讨过齐灭魏的因果关系,因果说:“因为齐国王都离魏国王只有短短半月脚程而已。”央央魏国,说不上是君主贤明、官僚清廉,但也比齐国国主勤勉于折子之间,偏偏被连年旱灾拖住了腿,可见是老天爷要让魏国灭在一个不过三岁娃娃的牙牙学语中。
魏国臣服后,齐国国君更加相信十六公主是‘天君之女’,赐她‘瑶姬’封号,为她大兴土木兴造‘凤凰台’一座,凤凰台楼高十六层,层层金箔装裱,翡翠玉石处处可见,奢侈奢靡之极。
更有齐公将魏国更名为‘楚地’,献给十六公主,不过是她的名讳中含有‘楚’字。
这样一位公主,史官对她出生后着墨却是寥寥。
翻遍齐国史记,着墨最多的是她出生时的光荣无比与齐公神奇大败魏国。之后,这位公主像是被藏在那些沉重的字里行间。除去她死在十七岁年华时提了提被陈国国君赐谥号‘云华夫人’后,最后第二次提到是在她十五岁年华。
史官文绉绉的记载,瑶姬公主十五岁时,齐国降雨已整整一月,齐公急需找个强国做靠山,有意将瑶姬公主和亲去陈国,给陈国世子当夫人,可惜这事没成,没成的原因史官只字未提。这一笔之后,就再也没有瑶姬公主的着墨,直至她死去。
她死在最美好的十七岁里,从‘凤凰台’十六楼纵身而下。
与当年齐灭魏一般,陈国大军声势浩荡的直取齐国王都,陈灭齐,也灭了那一个被齐国追捧了十七年的公主。‘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兴的是别人的天下,亡的却是她父皇的国。
十六公主死在齐国,齐国降于陈国,当年的陈国世子已然是陈国国君,听闻瑶姬公主死讯从一堆奏折从抬起头,淡淡说了句‘以‘云华夫人’之礼厚葬了罢。’
但谁也不知道‘云华夫人’之礼是什么礼,也没有谁敢问一句‘云华夫人’是什么鬼,却也声势浩荡,棺椁出行前往陵寝,一路上陈国官兵长矛护卫,路两边齐国百姓嘶声谩骂这位亡国公主。
百年之后,据说那位公主的陵寝早已空空如也,破败不堪。尸首不知去向,陪葬品全部被盗。
只要是说书先生将这一段历史说完,总会合上本子喝一口茶润润口,以叹息的口吻做一个终结:“瑶姬也好,云华夫人也罢,风光无限背后终究掩盖不去她身为皇家公主无奈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