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湿润了尹千寻眼眶,她慌忙稳住心神。
李致远深邃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愫,尹千寻眼底的一瞬间的落寞、哀伤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但他仿若什么也没觉察般,又夹了只芙蓉虾放到尹千寻碗中,“千寻,尝尝这个。”
此时尹千寻已恢复了平静,眸中平静如水,仿若刚才的失神只是他人错觉,她将芙蓉虾放入口中。
李致远又夹了块翡翠鱼放到她碗中。待她刚吃下,又夹了块兔肉放入她碗中。
在李致远不失时机的夹菜下,尹千寻把每道菜尝了个遍,却始终动那块‘八珍脆皮鸭’。
李致远眸中微光闪过,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饭后,已是此时华灯初上,丫鬟将碗碟撤去,桌上铺上桌布,摆上烛台,点上熏香,奉上点心、茶点。丫鬟们训练有素,做好这一切也只是在片刻之间。亭中很快便只剩下了李、尹二人。
尹千寻从袖中拿出一本折子递给李致远。
李致远打开折子,字体清新飘逸,赏心悦目,看到“选贤制”几个时,他有些疑惑,“千寻,要富国强兵,我们不是应该先推行‘垦田制’、‘赋税制’、‘军功制’,为何是先选拔官员?”
“李大哥,如今朝中官员都是从各世家中选出来的,他们代表的是各个世家的利益。新政必定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定会从中阻扰,新政必然无法推行。如果在推行新政前,先从全国各地选出有才能之人到朝中任职,这些人不属于任何世家,他们来自民间,了解民间疾苦,新政利国利民他们必然会支持。而且对于这些来自民间的官员来说,他们若想在朝中站稳脚跟,拥护新政便是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他们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有了他们的支持,新政才能实施下去。”尹千寻条理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
李致远茅塞顿开,不由赞道:“还是千寻思虑周详。”他继续往下看,折子一共二十三条,详细阐述了如何通过考试的方式,在全国公开选拔人才,条条精辟。
“千寻,你真是旷世奇才!”李致远激动得难以自制,“‘选贤制’一推广,我天齐国必将人才济济,一统天下指日可待。我明日便上呈皇上。”
“不可。”尹千寻立即出声制止。
李致疑惑地看向尹千寻,见她面色凝重,心里一咯噔,千寻向来不喜形于色,此时竟面露凝重之色,看来她所想之事定非同小可。
“李大哥,此事万不可由李大哥或与李大哥有关联之人做。”
“为何?”李致远不明白。
“功高震主。”尹千寻红唇轻吐出这几个字。
李致远手一抖,折子险些落在地上。
尹千寻似乎没有看到他的失态,继续说道:“自古功高震主者,多没有好下场。尤其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他们只要有一点不合适的行为,就会受到帝王的猜忌。而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最令人害怕的不是千军万马的敌兵,而是庙堂之上的君王的猜忌。君王猜忌的根源就是将军们的盖世功绩,当他们的功绩盖过了君王的风头时,那么他们也就危险了。前朝名将白前战功显赫,无往不胜,威望极高。战事平息后,皇帝封其为‘南王’,解了他的兵权。没过几年,有人拿着白前通敌的亲笔书信告发白前谋反,皇帝没给白前任何辩驳的机会,便诛了白前九族。白前为人正直、忠义,他真的会谋反吗?而皇帝为何仅凭所谓的白前的亲笔书信,便定了白前的罪?”
答案呼之欲出,李致远的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他虽擅长带兵打仗,却不懂帝王权术,千寻的话字字如千斤重锤敲在他的心上。良久一声叹息自他口中发出,“确如千寻所言,此事我当从长计议。”
尹千寻见李致远已明白其中利害,便不再言语,起身眺望远处。今晚的夜色很好,如轻纱笼罩了这个莲池。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清香。李致远随后站在她身侧,两人都没再言语,只静静眺望着远处。两人都知道这片刻的宁静是多么的难得,今后恐怕连这片刻的宁静都不会再有了。
良久,尹千寻说道:“我天齐国要一统天下这条路腥风血雨、尔虞我诈、九死一生,我们要面对的敌人除了东蜀和南楚两国,还有无数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李大哥,你为人正直、淡泊名利,这条阴暗的谋权之路并不适合你,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不成功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即便成功,也未必能善终。”
李致远怎会不知,尹千寻之所以说这番话是出于对他安危的关心,这个看似冷血无情、心思深沉、精于算计的女子,对朋友却是推心置腹,他很庆幸能成为她的朋友。但在这乱世,他又如何能做到独善其身。他的视线落在远处,语气坚定,“能为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而死,我万死不辞。”
尹千寻在心底轻叹了口气,李致远的回答她并不意外,既然如此,她唯有......侧身看向李致远,“我-尹千寻,无论日后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定保李大哥全身而退。”这是她对李致远的承诺。
笑容在李致远脸上绽放,他在千寻的心中终究和其他人不同吧,“我-李致远,无论日后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定护尹千寻周全。”这是他对尹千寻的承诺。
这时的他们并不知道,日后的两人为了兑现今日的承诺,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