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且不说此时的杭左已经来到了花神试炼的最后一关,与他同行的小伙伴们也在为了一场代号为拯救的行动勇敢拼搏着。
城东一片荒地上,乱石嶙峋,杂草丛生,树高百尺,下立一人。不败扛着把半人高的朱红巨斧,微仰着头,口中念念有词:“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微风拂过荒地,似有箭矢破空声,火焰凭空出现,点燃杂草,眨眼间不败就立身于火场之内。但门童胡先生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反而闭上了眼睛,换了一段词念,声音太低,几不可闻。
不败越稳,风势越急,沙石从他身侧掠过,击打在身后的古木上,像金铁相击,发出叮叮叮的声音,火焰开始连接盘旋,烟尘直冲天宇,幻化成独角羊身的獬豸。獬豸头顶星河,脚踩风雷,低头凝视不败。不知老胡有没有感受到压力,反正他盘膝坐了下来,开始大声念:“心有所住,即为非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烟尘不断上扬,獬豸的身躯越来越大,它无声开口,聚诸天星辰之力于头顶独角,然后开始向不败俯冲。一往无前的神兽头顶幽蓝的华彩,身周的烟雾不断转化成赤红的烈焰,刚才还暗淡低沉的色调转瞬间光芒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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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炼之地第三层,坐在蒲团上的中年大叔并未接话,甚至没有看杭左一眼,只是抬手示意杭左坐在石台另一侧的蒲团上。杭左思索片刻,想到以自己的武力值,这座城市里随便蹦出来个会喘气的生物或非生物估计都能单手撂倒他,把朝雨靠墙安置之后,便欣然落座。
坐定之后,大叔依旧保持沉默,镇定的看着眼前的棋盘。大叔可以不说话,杭左却沉不住气,毕竟朝雨还生死未卜,亟待抢救。
于是他率先发话:“您是想和我下一盘棋吗?”
大叔终于开口:“我们不是已经在下了吗?”
杭左有些愕然,只能尴尬地笑笑。
大叔温和说道:“前两关的考验你已经通过,后面的试炼就要看你的朋友们!”
杭左有些着急:“会有危险吗?”
大叔云淡风轻地答道:“你我这一生中,最光辉的那天不会是功成名就那天,而是从悲凉与绝望中产生对命运的挑战,以勇敢迈向意志那天。所以与其关心生死,不如关心胜负。”
杭左想要反驳,瞥见大叔藏在衣袖下不住颤抖的右手和头上新现的白发,忍不住心头一酸,终究是放弃了眼下的意气之争,问:“那他们现在怎么样?”
“就在这五扇窗子外面。”说着,大叔挥袖打开了其中一扇。
窗外的边陶陶想是在城南的某个角落,因为杭左昨夜凌空观景的时候,发现只有那里草木茂盛,郁郁葱葱。而此时的边陶陶正不断扭动着他肥胖的躯壳,躲避着原始森林里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的藤条和叶片。
边陶陶极尽所能,左冲右突,却总绕不开漫天草木的攻击。滚地胖子之前不知道已经坚持了多久,浑身上下尽是细碎的伤口,有的地方他好像还抽空抹了些金疮药,再次被叶片割开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凄惨。
小胖子倒也硬气,挨了这么久的打,既不求饶,也不放弃,只是朝着北边猛跑。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和脸颊,滴落在脚下的藤蔓上,每次接触,藤蔓上都会冒起轻烟,继而蒸发消失。丛林里响起了苍老的声音:“就算你的血再多,难道还能毁掉这片森林吗?事到如今还痴心妄想着能破了我这阵,真是可笑!”
边陶陶用袖子抹干额头上细密的汗水,两颊扬起,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说话了。”
那个声音发出一阵嗤笑,“所以呢?你该不会是以为你那些挠痒痒的攻击让我感到恐惧,害怕,然后我来虚张声势,惑敌心智;是不是接下来就该上演痛哭流涕,向你摇尾乞怜的戏码了?”
陶陶依旧处于高速移动中,每说一个字都很勉强,答道:“机会。”
他身前的数十棵树木上幻化出了数十个人脸,它们一起开口:“我就是这片丛林,是这方天地的主宰,面对我,你没有任何机会。”
陶陶二话没说,朝地上啐了一口:“呸!”
杭左正为陶陶暗自担忧,大叔已经关上了窗。杭左直视大叔双眼:“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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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的上空漂浮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巨大角斗场,观众席上远看坐满了百万市民,近看却空无一人。虽说看起来四面八方都是空气,身处其间还是会有万众瞩目的感觉,想到注视着你的可能是肉眼不可见的百万幽灵的时候,正常人都会感到头皮发麻,四肢乏力。很显然,白千羽不是一个正常人。
身处角斗场中央的他此时正坐在一条庞大的沙蛇上写写画画,丝毫不在意周围是否真的有人或是有鬼围观。那条沙蛇长约二十来米,深紫色的双眸和芯子平时哪怕远远望一眼都能吓瘫一条街的人。可五分钟前还生龙活虎的它现在已经奄奄一息,连再动半下的力气都没有。饶是它向来自诩沙蛇界骨气第一,此刻也经不住想向头顶的变态求饶。
因为千羽正在它的鳞片上画符,画一片撕一片,然后扔向角斗场外的云朵里,化成天空中纯白的雨滴。
沙蛇奎已想不明白的是,明明自己的鳞片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格鲁萨利城里没有任何一样兵器可以撕破它的防御,怎么在头顶这人手里就和纸片没什么两样。还有刚才那拳,双方摆好阵势开始决斗,它仰赖已久的大地母亲的守护连对手一拳都接不下来。
它对那场决斗的感受是,眼前一花,接下来右脸像被二十几级的禁咒正面砸中,痛苦从脸颊蔓延到全身各处,除了躺下再也做不了任何动作。
“难道眼前的是条人形巨龙吗?”奎已充满敬畏地猜测着。
千羽读出了奎已心中所想,却没有回答的意思。画那些符像是极耗精力,奎已上半身的鳞片已经差不多被剥干净,角斗场外的云雨也渐渐笼住了半座城池。
观众席上开始影影绰绰闪现着幽魂的身形,越来越多的幽魂向角斗场内聚集,蠢蠢欲动的它们似乎在忌惮些什么,只敢发出无声的噪音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千羽偶然抬头向它们看了一眼,有些幽魂畏缩着向后退去;有些气急败坏,张口呵骂,从它们的口型里大致能看出没说什么好话;有些焦虑不安,徘徊在栏杆一侧,不时担忧地望向角斗场中央……青衫白眸的少年没说什么,歪头想了想,朝他们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便又顾自低头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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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城的西边有一组金碧辉煌的宫殿群,想来住过不少位高权重的特权阶层。沿着正殿外墙向里走,只能看到行色匆匆少言寡语的宫娥,转过第一个回廊,行至尽头,再穿过两个院门,眼前逼仄的景色豁然开朗。
占地百里的花园,叫不出名字的白色,粉色,紫色的花朵盛开在树上树下,当有风经过花园的时候,是一阵摇曳的律动,似仙子低语,众生相应。
这幅画面不知是不是每个少女心中所爱的童话场景,但至少此时的嘉音挺享受此处的一草一木。她正半卧在一棵两人合抱的松树之上,逗弄着耳畔未绽放的郁金香。倾城绝色,笑靥如花。
“公主,七公主你在哪儿?”远方传来宫女的高声呼唤。嘉音被打扰了野游的闲情逸致,也躺不下去了,站起整了整裙袖,回应道:“我在这儿,梦璃。”
不过片刻,就有一个满头满脸杂草的小宫女从花丛中钻出来,拉住嘉音衣袖,帮她摘去了脸上和领口的草根,轻声嘱托:“七公主,一会儿和国王陛下吃饭的时候,您可不能向往常那般惹他生气了,如今九沙国正是多事之秋,陛下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军国大事,吃完饭就早些放他回去吧。”
说完,梦璃拢了拢嘉音皱褶的裙摆,“果然还是我们七公主国色天香,风姿动人呢!”
嘉音勉强笑笑,拧了拧梦璃的鼻子:“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军国大事,哪里学来的国色天香啊?”
梦璃抿嘴一笑,转过头去。
嘉音的九思殿内,只两人相对而坐,不断有宫娥进来上菜,行礼,退去。
嘉音率先开口:“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你的淘气女儿了,不用处理你那些十万火急的军务,即将兵临城下的敌军吗?”
国王脸上满是宠溺:“饭桌上不谈公事,你多吃点,新采的琼山叶,泗水的无尾虾,御膳房昨天刚进的,都是你最爱吃的,可别浪费了。”
嘉音眼眶一红,逼真至极的昨日重现让她有些演不下去。她甚至都能想象接下来父皇如何亲手一只接一只给她剥完满盆的虾,坚硬的虾壳刺穿了他左手食指,伤口被他藏进衣袖,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