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么人?”
瘦小的男孩子笑了笑,“我的名字是,时萤。”
“时萤……”我开了开口,一瞬间觉得这名字令人熟悉,又想不起这代表着什么。
时萤叉着腰朝一边扫了几眼,倒没怎么表现出失落的模样,“啊,好了,这样子我们没什么可以聊的,那我先走了……”
我朝周围的人海看了看,没再发现那个可疑的影子,抓住了时萤的手,“等一等。”
“你想起什么了吗?”时萤转过头来。
我盯着时萤勾起的嘴角,“荆棘宝冠的事,你们一开始就想要陷害韩杨吧?”
“哦?”时萤背过去,“是吗?”
“那件事自始至终太巧了,”我皱起眉毛,“我和朋友去过校史馆,发现按角度,棒球根本不会撞击到荆棘宝冠,我们还……在那里找到了一颗扣子。”
我扭过时萤的手来,露出了袖子口毛毛的痕子。
“失窃的红袖章在你手里吧?”
“你是不是为了干扰学生会的动作,叫谢平安把荆棘宝冠顺利地给韩杨?”
“那你打算做点什么呢?”时萤冷起脸。
“老师们已经知道了,”我咬了咬牙,“但不打算再追究,要给大家一个机会。”
“这样啊。”时萤又笑了起来。
“你们能不能……”我转过头,望向了赛场。
韩杨几步奔起来,越过了杆子,收获了海潮般的鼓掌声。
我摇了摇头,渐渐地松开手,“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搅他了。”
“这恐怕做不到哦。”时萤笑了笑。
“怎么了?”
“我们的头头听说韩杨了,想认识他呢。”
“头头?谁?”
“先不告诉你,”时萤拉眼吐舌头,“反正你很快地就会知道了。”
我一时间语塞。
时萤挥挥手,带着一小抹笑意转过了身去。
“喂!”
“又怎么了?”
我顿了顿,“为什么这么久了,你的扣子……还没缝补好呢?”
“没为什么啊,”时萤一步步离去,他的话仿佛与风混在了一起,“我一个人用不着这样子啦……”
“小师弟——”
我怔怔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舒睿笛越过好几层台阶,拍了拍我肩,“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师兄……”
“你的朋友韩杨摘夺了一枚金牌哦,不去祝贺他吗?”
赛场中的那个男孩子,已经站在了领奖台上,大咧咧地朝观众们招起手来。
“这小子,”我苦笑着,又对身边人,“师兄……”
“啊,有事吗?”
“有。”
“什么?”
“师兄,我和白鲸说过了,”我咬了咬牙齿,心一横,“这几天,我曾反复地遇见一个人……”
舒睿笛听了我的讲述,缓缓地拧起了眉。
“嗯……”舒睿笛捏了捏我的肩,“我知道了,我会去调查的,你早一点回去吧,白天……快要结束了。”
太阳的金色的光线抽离了断墙。
北斗递给了我一个垃圾袋,“我们几个班干来收拾,别丢了精神文明奖哦。”
鹿晨笑了笑,“怎么离开了那么久?”
我摇摇头,叹口气,“鹿晨,你提醒韩杨不要乱走,不要和人交恶,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我总觉得……不太安全了。”
“这什么意思?”鹿晨碰碰我的手,“屈源,你遇上了什么危险吗?”
我遥望一片红彤彤的天空,“啊,没啊,希望是我多心了吧……”
校园会仿佛要在拉拉队的表演中落幕了。
广播里的充满了激情的讲话,我舔舔发干的嘴唇直直地盯着主席台。
一个人匆匆沿着墙角走过了楼梯,他的身影在人群中出现一会,又消失一会。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脸,一身的校服亦不干净。
我起身来,悄悄地自人海中穿行而过,忽然见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于主席台边出现。
“站住!”白鲸打开了双手,拦住那个人的去向。
那个人退一步,回过头,又碰到了似乎去堵他的任冉和一些人。
浑黄的眼球里闪过了一丝恐惧的神色,又迸出了凶光。
“不好!”我大声喊起来,“哥哥!老师!快走!”
那个人自口袋里抽出了匕首,大大地朝着前人挥了过去。
“哥哥——”
白鲸闪开了,那个人又似乎找到了机会,直直地朝着东方校长刺了过去。
宋校长连忙地把东方校长掩在身后。
而此时,一个黑色的影子横在了两人之间。
楚怀玉沉了目光,微微抬起了双手,仿佛做好了对阵的姿势。
那个人不过看了这个男孩一眼,又举起匕首来。
舒宝琴奔起来,被舒睿笛死死地搂在了怀里,看模样几乎要吓晕了。
楚怀玉微微勾起嘴角,好像不打算躲开。
他扫起地面的一溜尘埃,直直地迎了上去,飞起脚重重地踹在了那个人执刃的手腕上。
凌厉的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银光。
我只听得铮的一声,匕首滚落到了水泥地面上。
那个人捂着受伤的手腕,渐渐弯曲了膝盖,脸庞也似乎因痛苦而变得扭曲了起来。
楚怀玉绕到了他的身后,反手拧住了他手腕,照着他弯曲的膝盖踢了下去,那人似乎禁不住这一击,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掉到地面上。
“好样的!”周围的人爆发了出欢呼。
白鲸拾起地上沾了尘的匕首,长长地吁一口气,“怀玉,谢谢你。”
楚怀玉露出淡淡的笑,“小事啦。”
我在人与人的缝隙之间寻出一条路,悄悄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我想瞧瞧白鲸,也想要看清楚那张脸,那……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太阳穿透了云层,打出一片炫目的光晕来。
滚烫的阳光落在了森林中,烘出了一股淡淡的,腐朽的味道。
我来到楼梯旁边,张了张口,想要呼唤白鲸,又忽见那人瞪起一双充满了红色血丝的眼睛,一口狠狠地咬住了楚怀玉的手,楚怀玉啊一声,松掉了手。
那个人自楚怀玉身下钻出来,往自己的身上摸索着。
他笑着,掏出了一个闪着白光的东西,往身后人的脖子抹过去。
舒宝琴迸发出一声惨叫,那个人见楚怀玉将将避开来,扭过头,又朝白鲸冲过去。
我不及开口,想没想就冲过去,抱住了白鲸。
我背对那个人,白鲸一起倒向地面上。
一股酸臭的气息袭过来,那个人狰狞的面孔就在我眼前,他举着白亮的东西扎了过来。
我拧过头,没闪开一道白光,尖尖的针落在了额角的皮肤上,尚未感受到多痛,身体砸到了地,刺刺的腥气涌进了鼻腔。
再一瞬,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程佑南已把那个人摁在了地上。
舒睿笛掰开那个人的拳头,抽出闪着白光的小东西,瞪大了双眼,“是绒羽勋章。”
“小智!”
白鲸的呼唤让我清醒了过来,凉凉的风一吹来,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
我抬手擦湿乎乎的额角,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你受伤了!”宋校长走过来,“先带他去医务室!”
白鲸支撑着我起来,“你千万不要出事……”
尖锐的笛声飘过耳畔。我讷讷地被人一边推,走过了楼梯,转个弯的时候,耐不住一颗好奇心,偷偷地瞧了那个人最后的一眼。
风呜呜地在耳道里震起来,那个人也在风里,呜呜地哭泣。
他周围的东方校长、楚怀玉、周围所有的人都冷漠地注视着他。
他一张脸,被泪水和泥土弄得愈发不堪。
“还好没伤到了眼睛,只是皮外伤。”
保健老师用镊子夹起一块蘸了酒精的小棉球,“忍着点。”
凉凉的湿棉花碰到伤口传来尖锐的疼痛。我紧闭双眼,嘶嘶地倒吸凉气。
“这里只能做点简单的处理。保险一点的话,待会去医院打一支破伤风疫苗。”
“啊,谢谢老师。”
“不用谢,开学才这么几天,我看你小伤也不少啊。”保健老师呵呵地笑着离去了。
“疼不疼?”白鲸红着眼伸出手,仿佛想触摸我的伤口。
“不疼。”我缩了缩头,抬起手遮了遮被纱布包起来的伤口,“还好我躲得快啦。”
白鲸放了手,语气带着些责备,“你怎么这么不顾及后果,上了高中脑子就变傻了吗?”
“没啊,我大脑一片空白,哪想得到那么多啊……”
我笑了笑,“不过那一刻身处险境的人是我,哥哥也会做一样的事,不是吗?”
白鲸怔了怔,低头鼓了鼓腮帮子。
“哥哥的脸这么好看,我舍不得在上面开一道口子。”
我又笑,“没事啦,不会留疤的,就算留了疤,头发长一点也就遮住了啊。”
夏天给我接了一杯水,由鹿晨递了过来,“还好运动会之后我们有几天的假期,趁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应该就没问题了。”
“嗯,是啊。”我点了点头。
“今天我送你回去,总要和小姨和姨夫解释的,”白鲸苦笑着摸摸我的头,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和大人们交代呢……”
我开了开口,亦叹口气。
“你不要太操心了,好好地养伤,”宋校长拍了拍我的手背,“这件事学校会负责的。”
“嗯,谢谢宋校长。”我点了点头。
说话间,舒睿笛敲了敲门,走进来,“事情查清楚了,是今年毕业那个师兄。”
宋校长捻了捻下巴,锁起了眉头,“原来是那件事啊……”
我巴巴地见宋校长走出门,“那件事?哥哥,哪件事啊?”
“应该是……”白鲸点点头,又拧起了我耳朵,“说了不要再想了,唉,你真是。”
我连连地告饶,惹得一大堆人笑起来。
飘来的烟火的味道,和空气中的,乐曲的余韵。
我们这个刺激的校运会终于结束了。
我和白鲸一起走出了校门口,忽然见到了一个小人影。
“靳葵,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个……”靳葵匆匆地低着头过来,“北斗说放假要一起出去玩的,也叫上了韩杨,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她的声音渐渐地变小了,“但是你受伤了,应该去不了了……”
“谁说我不去了?”我搂住靳葵的双肩,“我要去!”
白鲸皱了皱眉头。
我轻轻扯了扯白鲸的手,“哥哥要是不放心,那和我一起去吧?为了上次的事,韩杨想找个机会谢谢你呢。”
白鲸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对不起。”靳葵把头低得更深了。
“我不能现在就给你答复,”我摸摸她的脑袋,“不过你能想到来找我,谢谢了!”
“嗯……”靳葵一点点抬起头,“我觉得你好勇敢,面对那个恶人,一点也不害怕呢。”
“不是不害怕啦,”我笑了笑,“不过最重要的并不是害怕,而是那个,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他会给你无穷的力量,哪怕是面对再大的困难。”
“是。”靳葵点了点头。
成群的飞鸟掠过天边的一道血色的残阳。
“我们走了。”我和白鲸背对着落日缓缓地归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啊,还有,”我回头,“你还有一点你说错了。”
“啊,什么?”
“那个人不是恶人,”我挤了挤眼睛,“他只是一个胆小鬼哦。”